整个汴京城,在第二天,都陷入了对北虏水师未来某日出现在京东,然后其骑兵从海上登陆,长驱直入,兵临汴京的恐惧。
尤其是士大夫外戚勋贵们。
他们就像是一群正在油桶里偷油吃的耗子,听到了油桶盖被人掀开的声音。
一个个都是惶惶不可终日。
没办法!
他们是真的在这汴京城中,有着豪宅店铺,香车美人,黄金白银。
于是,大宋统治集团的软弱性,在此刻显露无疑。
入宫者络绎不绝。
曹家、王家、刘家、杨家、高家、向家、郭家……
两宫寝殿内的命妇,充斥于殿垣。
庆寿宫也好,保慈宫也罢都是哭哭啼啼。
就连赵煦这里,都有人来寻。
所有人,都只有一个目的——慈圣、官家,快想想办法,救救孩子吧!
赵煦看着,也是无奈,索性躲到了集英殿。
赵煦能躲,但两宫和都堂宰执们,却躲不过去。
特别是都堂的宰执们!
每日早晚上下值,都能遇到人来堵门。
压力从四面八方而来。
不仅仅来自权贵!
也来自太学,那些血气方刚,还没有患上恐辽症的年轻人。
这些太学生,怒斥着权贵们的软弱,也怒斥着都堂上的宰执与朝中大臣的无能。
他们写的文章,如潮水般涌向了汴京义报。
并在坊间带起一波又一波的浪潮。
在这股浪潮中,最幸福的,莫过于御史台的乌鸦们了。
民间舆论汹汹——这是民意啊!
而他们是什么?
为民请命的代表啊!
于是,弹章堆满通见司。
上到宰相吕公著,下到六部尚书、侍郎,人均背上十份以上的弹章。
罪名五花八门,什么昏庸无能、误国误民、尸位素餐、举止失措……
全是从汴京义报上或者民间的议论里摘抄出来的。
对乌鸦们来说,没有比现在更快活的日子了。
因为他们根本不需要编。
只要拿着汴京义报,或者带着耳朵坐到市井的瓦肆中,就能看到或者听到太学生以及汴京百姓对于都堂宰执、朝堂大臣们的抨击、议论。
全是民意!
统统是来自万民的声音!
真真的!
这下子朝臣们统统是一根筋变成了两头堵。
宫中、外戚、勋贵……
民间、在野士大夫、太学生……
众口一词,都在抨击他们、骂他们这些当政者。
怪他们未能及早发展水师,以至于让北虏建立起一支强大水师,而大宋却是有海无防。
抨击他们昏聩无能,连北虏都比不上——契丹人都知道要发展水师!
骂他们尸位素餐,不如赶紧退位让贤。
对朝臣们来说,最可怕的是,坊间悄然兴起了一股浪潮——思念王安石和他的变法天团!
一些人觉得,从元丰以来,这大宋朝换了多少个宰执了!
变过嘛?
换汤不换药啊!
人家王安石也有理由说,我带的什么宰执团队?
章惇、曾布、吕惠卿……
你吕公著现在带的什么人?
邓润甫、李清臣、安焘、李常、傅尧俞!
一个带过兵的都没有!
那个什么安焘都在西府当执政,他能当吗?不能!没有那个能力知道吧!
再这么下去,等北虏灭了高丽,水师泛海而来,大家就都别玩了。
我劝朝堂诸公务实一点,要是干不了,就赶紧去江宁把介甫相公请回来。
再召回广西的章相公、扬州的曾相公还有杭州的韩相公,再把现在在京的吕相公留下来。
让介甫相公,带着诸位相公一起辅佐天子,并建立一支强大的大宋水师,保护亿兆黎庶。
虽然,这些议论,都是市井里的那些闲汉在嘀咕。
但都堂宰执们,在耳闻后,还是魂飞魄散。
再没有什么,比王安石回朝,更让这些人震怖的事情。
哪怕是新党的执政,这也是万万不能接受的事情。
在江宁隐居,不问世事的王安石,是新党领袖、共主。
但一个出山的王安石,却是所有人的梦魇!
偏在这个时候,一个事情的发生,让一切加速。
开封府报告——有不明来历的闲汉,堵住了回京述职的前执政、资政殿大学士吕惠卿的家宅大门。
他们在
吕府门口跪请"吕相公"留朝辅佐天子!
虽然被开封府的铺兵,及时驱散。
然而,目睹的人,却迅速将这个事情传播汴京内外。
在这种情况下,所有朝臣,都坐不住了。
吕公著带着两府大臣,连忙递了劄子入宫,乞见两宫与赵煦。
崇政殿上,吕公著领着的两府宰执,集体伏地。
端坐在坐褥上的赵煦,将身子靠在靠垫上。
看着群臣联名所拟的劄子内容,双手微微用力,似乎在忍着些什么东西。
而在他身后,两宫正在帷幕中商议。
不时,她们会询问左右的意见。
而左右内臣,在这个时候,根本不敢提意见。
只能是:「娘娘说的是!」
「娘娘言之有理!」
两宫无奈,便只好在帷幕中,低声问着赵煦:「官家以为,髃臣们的奏议如何?」
赵煦拿着手中的劄子,忍住心中的笑意,低声回答:「回禀太母、母后,臣以为相公们的部署甚好!」
「就是,这京东路水师不需选址了!」
「臣以为,可命知登州苏轼,在登州文登县中择址营为水师港口!」
「此外,登州去年,曾报大兴船厂,相关战船营造,或可遣内臣往登州督造。」
赵煦想了想,道:「臣以为,宋用臣就不错。」
「至于副手,就用管勾登州市舶司公事黄怀信吧!他熟悉登州事务!」
宋用臣是赵煦手中,现在用的最顺手的内臣。
无论是修道路,还是清河道。
赵煦都是点他的将。
无它!
宋用臣真的懂技术!
无论工程、土木,还是机械、水利,数学、天文,他都懂!
与沈括一般,是个全材。
而且做事的积极性也很高!
尤其是赵煦允许他收集一个不用入宫,可在宫外,继承他香火的养子后。
为了给儿子攒家产和爵位,他做事非常卖力。
当然,相对的,好处也没少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