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88年，5月21日，十九点。

小太阳花街上，行走着一个不算年轻的中年人。

他叫迭戈·帕内，皇家医学院的助教，一个说不上坏但也不好的普通人，大多数时候以讨得校长胡安·查孔的欢心为目标，为此每天一上班就特别累，为了显得自己勤劳又刻苦，还总要熬到最后一个再走。就跟大多数人一样，他长相普通，身材普通，发亮也普通。他刚从皇家医学院的实验室出来，现在饿得很，打算去酒馆里吃一顿再喝一顿。

今天上午，他领取了两份钱。

一份皇家医学院透支的工资。

一份校长胡安·查孔给他的封口费。

他已经过了半年多领着两份钱的日子，自从他喝了奇异魔药成为奇异法师后。

他的那份奇异魔药是从校长手里拿来的，这也正是校长需要他隐瞒的东西。

成了奇异法师后，他拥有了加入“新日新生”的资格，成为一个炼制魔药“光坠”的法师。法师协会对这种贵族奇异法师并不排斥，相反，他们很喜欢这样的人。

他继续向前走着，脑子里止不住幻想以后的好生活。

如果成为受人尊敬的职业法师，他想，那我一定要辞了现在的工作，然后去做一个自由的法师。

脑子里光想着事，他却忘记看路，一下被脚下的台阶绊了一下，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倒霉！”他嘟囔着，继续往前走。

他从普通人成为奇异法师已经半年了。

这半年里，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哪怕周围的人并不知道他不再是普通人，哪怕只有法师协会与“新日新生”的部分成员知道，他也会因此感到得意。

这有些类似官员微服私访的感觉。

委曲求全当了胡安·查孔十几年的狗，他总算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奖励，能够让自己拥有魔法的奇异魔药“蝉”。

即便知道成为奇异法师需要承受极大的风险，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喝了，他太想拜托普通人这个标签了。

贵族里最受歧视的人就是没有魔法的普通人，偏偏他就是那个普通人，偏偏他还是个小贵族，一个小到可以说是落魄的贵族。

幸运的是，他并没有在喝下奇异魔药后死掉，一般情况下，只要熬过了前三天，身体就不会因为无法承受奇异魔药带来的魔力而爆裂。

即便他躲过了奇异魔药本身自带的风险，但外在的风险依然让他整日提心吊胆。

如果监察院的猎巫者发现了他，他大概率会被毫不留情地清理掉，即便现在法师协会接受了他。

“哎……”

他长叹气，微微缩着脖子，双臂交叠抱臂走着，姿态寒酸得很，像个小老头。

不知怎的，哪怕成为了法师他也有点儿惧怕在商业街见到熟悉的学生，因此他缩得像个干巴巴的海绵似的，只要风轻轻一吹，就能贴着墙根滚得老远。

或许是风吹的，他身上很痒，使劲一挠还会脱下很多细碎的皮屑。

该去澡堂搓澡了，他想，等下周，就去澡堂里好好搓一搓，再找点儿特殊服务。

在弥漫着浓厚深夜气息的一个小巷子里，他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四月春酒馆。一个说不上高端却也不低端的地方，但对于迭戈·帕内来说，他觉得作为一名医生，作为一名贵族，作为一名法师，这总归有些登不上台面。

四月春酒馆的窗子正被昏暗的炼矿灯灯光覆盖着，与其他许多普通酒馆一样，这酒馆内的吹奏声轻一阵响一阵的，却不跑调。

每有一次欢呼声，巷子里酒味的嬉笑就更充盈了。

他轮着大臂，放松有些酸涩的肩膀，打算今晚大干一场。

最近一阵子，他的体内仿佛有无尽的欲望无法发泄。

服用奇异魔药后，最直接的副作用就是体内会疯狂燥热。等熬过那段燥热，普通人会在逐渐感受到魔力在体内奔涌，渐渐成为奇异法师，而后可以使用简单的基础魔法。

奇怪的是，迭戈·帕内体内的那股燥热至今还存在着。

皇家医学院校长胡安·查孔给出的解释是，因人而异。

“终于可以找个漂亮的玩儿上一晚了。”

迭戈·帕内搓着手，耸着发红的蒜头鼻，推开酒馆的大门，那寒酸的海绵干瞬间就吸饱了水，成了满面红光的大人物。

酒馆可以将白昼变成黑夜，可以将黑夜变成白昼。在酒馆，实体变得昏黄、灯光变得虚幻，随着夜的深入，昏黄的虚幻将伴着震耳欲聋的玻璃碰撞声愈发绚烂。

他摸了摸自己卷曲的棕色短发，不算长的胡茬，松开腰封上的几段绳结，大却发愣的眼睛滴溜溜地来回转。

“哦哦哦！”

一阵欢呼震得窗子嗡嗡响，打断了迭戈·帕内正寻觅猎物的思绪。

腰背挺直的他此刻倒像是个八品文官，而非皇家医学院的助教。

找了个靠窗的空位坐下，他点了几扎普通啤酒，继续着他的美好夜晚。

只喝了几口，他的脸颊红了，鼻子红了，毛细血管微微隆起，赫然一副长期酗酒人的模样。显然，他并没有足够的钱购买名为“绿色健康酸酸难喝水”的魔药，否则，哪怕再酗酒，他的脸上也不会表现出酗酒人的特征。

这时，侍者送来一盘小蚕豆和一小碟海米。

他这才发觉自己很饿，便边吃边找着顺眼的娼妓。

他最爱的戈莉不知道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