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意思。
“喝过吗?”他重复问道,用的是命令式。
“喝过……”
“什么感觉?”
“感觉?”稻草眨着眼睛,思索了好一阵,“身上不疼了,也不冷了,就是还是饿。”
安德纳点点头,表现地毫无异样,轻声说:“走吧,就当谁都没看见谁。”
“啊?”
稻草似乎没想过安德纳和佐伊会放过他,站在原地不敢动。
“走啊?为什么不走?”安德纳质问,“你在等着我们把你送到地主那吗?再不走就天亮了。”
他本就有点儿沙哑的声音从嗓子里挤出来,听感更为干沙,他越说语速越快,音量却维持在一片小空间里,配上他非常降调的口音,活像是个点滴计时器。
“有人给了你生的机会为什么不抓住呢?你不就是为了生存才来偷东西吗?那为何不走了?为什么只差临门一脚就退缩了?你是胆小鬼吗?为什么不心甘情愿放弃呢?干活、吃饭、睡觉,没什么区别的,真不知道为什么要为了这种生活继续活着,还乐在其中。所以你为什么要来偷饼呢?为什么呢?
“就像是学习新的语言那样,困难却充满可能性吗?可以从头开始吗?
“那也不会变的,在想什么?
“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你只是个活在‘战争的播种者,田庄的独裁者’阴影下的农奴。”
(注,“战争的播种者,田庄的独裁者”引用自拜伦的诗歌《地主们》,张子健译本
佐伊斜眼盯着安德纳,像是考试偷瞄隔壁同学的那种眼神。他静静听完安德纳说的所有话,没去阻止。末了,在安德纳终于闭嘴的时刻,他对稻草使了好几个眼色,催促对方快点离开。
“回去吧。”他搂住安德纳的肩膀说。
佐伊完全能够感知到安德纳脆弱的精神,浴场洗澡那天,他就确定安德纳正处于稍不留神就会爆炸的阶段。
一些在正常人耳中正常的话,都会成为安德纳发狂的导火索。
往回走时,安德纳仔细搓着手里的药瓶,心脏也跟着那个节奏跳着,快速的、有力的,好似在黑夜中踏步,接着,这手指越搓越快。
他挣开佐伊搭在肩上的手,奔跑起来。
“喂……”
像没听见似的,安德纳头也不回地在夜里奔跑着,佐伊在后面跟着也跑了起来。二人就一路跑回了住处。
多亏,没有狗在叫。
“安德你怎……”
佐伊顺手关上房门,第一眼看见的是小山一样的被子,不见安德纳的人影。他坐在枕头旁边,拍了拍里面有人的被子。
坐了一会儿,他点燃一根烟,掀开被子的一角,把滤嘴那端对着那黢黑的空洞。
两根手指——无名指和小指——伸了出来,夹住佐伊手上的烟。
白烟时不时从洞里喷出,烟灰柱长时,佐伊就拿走它,弹好烟灰再放回去。
佐伊将第十一根烟递到洞口,等了半天没人夹住它。
他缓缓掀开被子,给安德纳的鼻子漏出来,注视了安德纳不算精致的脸很久。
希格,你要是在,他可能会比现在强一点?
边想着,佐伊边走出了住处。
关门的声音一响,安德纳就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