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穿得倒是朴素。”
憋了半天,夏丽只吐出这样一句尴尬的话。
“还好,仆从不是都这样穿吗?”
“仆从……是啊。”
夏丽认为,安德纳一定听得出她语气中的无奈与难过。
因为不曾是平民,所以才能自由自在地扮成平民么?才能在被认出后如此坦荡地说话吗?
就在不久的几分钟前,也是这样。
被认出的安德纳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您想对我说什么”时,她快被自卑与羡慕杀死了。
于是她也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让安德纳留了下来。
其实她是知道自己把安德纳留下的原因的。
不是平民夏丽留下了贵族安德纳,而是法师夏丽留下了普通人安德纳。
“我们走吧,”夏丽尴尬笑笑,“我的雇主不喜欢下人消失太久,虽然我并不是下人,但您扮演的角色是个仆从,所以……”
“好,您走前面吧。”安德纳礼貌笑着,“晚上见。”
夏丽先是呆滞,而后说起别的。
在快跟上地主步伐的时候,她却匆匆离开了。
只是让安德纳向地主转述自己有点不舒服,先失礼地回住处了。
再待下去,她相信自己一定会因为安德纳而哭出来。
望着夏丽远去的背影,安德纳拿出纸烟,放在鼻子前闻了闻,而后快步朝着佐伊和地主的方向走去。
隔着不远,他听见地主的吆喝,以及跟浮萍似的杵在地上的农奴。
那是一些没有鞋的人,脚上裹着脏布的人,浑身透湿的人。只有几个看着如劈柴的小伙子那样强壮。
“这是‘铁锅’,他是我这儿修东西最厉害的,这是‘小铁锅’,他儿子,这是‘槲寄生’,您看她的金发多像是槲寄生。哦,前面那个弓着背的娘们叫‘晚上’,因为她是在半夜出生的。”
“真是好名字。”佐伊夸赞道。
未等地主接着介绍,安德纳听见他向地主提了一个建议。
“我认为,您以后可以用静谧、雄踞、踔厉等听起来就有文化的词汇来给农奴命名。您不觉得听起来蛮高级吗?”
地主没听出嘲讽的意味,嘲讽他房间内的落满灰尘的文学作品——就在那堆满是杂物的角落中。
“下次要是再有晚上出生的农奴可以叫‘因’,下雪天的叫“冬”,中午出生的就叫‘芒’。”
佐伊越说越起劲儿,从嘲讽变成了挑衅。
“您可真幽默啊,就像是,像是总路过村子的卖艺人。”
“是吗?”
“但其实您比卖艺的幽默得多了。”
地主可算听出来佐伊一直以来在嘲弄他,他拉来个尖耳朵并不明显的小孩,对佐伊介绍着,“您看这个,这小混血叫‘尖耳猪’。”
谁知道这小孩是真的叫尖耳猪,还是只是为了羞辱佐伊呢?不过这不重要,从地主为佐伊侮辱太阳神“芒”、月之母神“因”和暴雪女神“冬”感到愤怒时,佐伊就获得了巨大的满足,一种远大于羞辱对方人格的满足。
“哈哈哈哈哈,原来这边也用这个称呼啊!”佐伊大声笑着,“我还以为只有科阔西才这么叫呢,没想到我那个土地方还能跟首都用同样的洋气词骂人呢。”
“哈哈哈哈,佐伊兄弟您可真是太有意思了。您看您仆人的名字,马尔卡!穷光蛋马尔卡!真是符合!”
跟在后面的安德纳被这一幕弄得发愣。
他又要憋笑,又认为佐伊疯了。
疯子,佐伊这个疯子。疯起来比我还离谱,佐伊你倒是不怕被打,前院劈柴的农奴那么生猛,恐怕一斧头就能劈死你。这些农奴只看起来病恹恹的,要是真的打起来,我可打不过。算了,看样子也没什么事。
与此同时,佐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轻飘飘地回头对他挑了挑眉。
安德纳也无奈对佐伊回了一个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