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88年,5月18日,二十点。
这个时间,大多数门户已经睡下了,亮着的窗子屈指可数,偶尔亮着的,也随着安德纳前进的步伐一盏盏灭了。
“洗澡真舒服。”
安德纳居住的这片街区干净得很,没有垃圾、没有排泄物。偶尔才会瞧见肥硕的老鼠。
一只白猫从安德纳面前走过,它嘴里叼了只小鸟。见到安德纳蹲下朝它招手时,它一溜烟穿过五月的空气,很快在黑暗中不见了。
站在出租房楼下,安德纳拿出佐伊给他的房门钥匙。
“困。”
原本揣在兜里的钥匙,在被绑架时丢了。
虽然困,但他没直接上楼,而是坐在楼下抽烟。
火柴每隔一段时间就照亮他的脸。
第五根火柴刚点燃时,他甩手熄灭它。随后,他往东南方向——皇家医学院的太阳花门——走去。
太阳花门外是个小型娱乐街,学生们都称那地方为小太阳花街,南二门也就这样更了名。这地方除了娱乐场所,还有一个皇家医学院附属医院,以及几个合法药铺。
路上的人渐渐多了,他随手又点了根烟,贴着墙根避开光线走。
他清楚在浴场时自己的失态行为,变态似的写希格维尔的名字,对佐伊直接坦白了魔法的事。后者对他来说倒是无所谓,若是佐伊那时候问了,他也就顺水推舟都坦白了,很多事情他不说,也仅是他没找到合适的时间。
他完全相信,希格维尔知道他有魔法这事后反应不会太大。作为圣徒的希格维尔若是没发现这点才奇怪。
至于佐伊,安德纳低笑一声,希格都知道了他还能不知道?
看破不说破而已。
现在,他规划好了未来一阵子安排,帮着希格维尔调查“新日新生”。
此前他打算偷魔药只是为了让自己安心,但现在,未来的神选希格维尔需要帮助,他会尽力去帮忙,不为别的,为了希格维尔成为神选后给他一些便利。
绕个大圈子,安德纳绕过人最多的地段,来到小太阳化街的最西边,这有一家药铺。
取药口的灯还亮着,他欣喜于自己没白跑一趟。
他来到那间屋子的入户口,敲了敲门,报上名字。
药铺是禁止顾客入内的,需要什么,从取药口递上医生开的单子即可。
隔了许久,门开了一条缝。
“是您啊,我还在想这个时间会是谁。”
接待安德纳的,是名叫罗坎普的中年男人。他的妻子是皇家医学院附属医院的内科医生,也是安德纳学习《占星医学基础理论》的老师。
由于总在这里买药,安德纳与罗坎普的关系还算熟悉。
不过他清楚,罗坎普对他的客气仅限于表面。
“您是什么时候出狱的?”
“今天早上。麻烦您别往外说,也别告诉老师。”
每每临近期末时,总有些学生无休止地叨扰在图书馆里看书的安德纳,希望他在期末鉴定报告校长评语那栏里,写上脱离实际的话语。而毕业时,还有一个毕业鉴定报告。
为了跟校长胡安·查孔搞好关系,安德纳从大学二年级开始就帮着校长写评语,传出去以后,就总有人找他了。
“为什么?”药铺老板罗坎普问。
安德纳拿出装烟的小铁盒,从里面抽出十根紫色滤嘴的纸烟。
罗坎普点点头,“上等货啊,您真舍得。”
“您喜欢就好。”
烟是从佐伊那拿的,安德纳没花一分钱。
他拿了六十根,送出去十根,剩下的大概够目前的他抽两天。
“这么晚了,您是有什么事?唉!您看我这记性,光让您站在外面了。您进来坐。”
接过烟的罗坎普立刻点上一根,也给安德纳点上一支。
“味道真好,我还是喜欢纸烟的感觉。雪茄和烟斗虽高贵,却太贵了,而且不方便携带。您呢?”
“都可以,纸烟更方便。”安德纳叼着烟说。
药剂铺里铺着木地板,墙壁也一样。外观看起来类似林子里的猎人小屋,不同的是,这里的桌子是大理石的。
为了省油,罗坎普吹灭了大部分油灯,亮着的那盏摆在大理石桌上。
安德纳快速扫视一圈,架子上的药盒大多数也是实木的。实木色是种安心、温暖、可靠的颜色,也是种苦涩的颜色。
他走向取药口下的大理石桌,靠在桌边,真诚地说:“我每次进到您的店铺里,都怕您这会起火。”
“您担忧过头了,这屋子里的木头,都请人加过防火魔法的。”
“是我多虑了。”
安德纳默默地捻灭只吸了两口的烟。
“超感官知觉”告诉他,屋子里连法师来过的痕迹都没有,更别提防火魔法了。让他感受到有魔力的东西,还是架子上的部分灵性药材,以及门口悬挂着的槲寄生。
这家药铺不仅可以购买到普通的药剂,有时还能买得到一些魔药或者法杖。
正招待安德纳的男人罗坎普是法师塔的法师,他会调配一些最基础、最安全的、普通人也能服用的魔药,比如在考试季需要预定的“金榜题名”,一款短时间内可以提高记忆力的魔药。
安德纳把烟头放在有坩埚的桌上,从取药口向外看去。
上面是黑夜、明月、繁星,下面是排楼、马车、人群。隐约的嬉闹声与坩埚内的液体声像是情侣,重复着单点乏味的节奏。
“您这煮了什么?”
安德纳倒像是药铺的主人,拿起药勺,顺时针搅拌坩埚里的棕色液体。
“是一些治疗感冒的药,今天下午有人要的,单子上特意写了,要在里面多加三勺银水。”
安德纳没再说话,仔细搅动着坩埚。
他想不出理由证明银水有毒。若是吃死人了,同行们只会说,是由于患者在过去犯过大罪而未受罚。
他放下药勺,抬头对罗坎普说:“您这里有专门针对镇定效果的药剂么?”
“这还真没有。”罗坎普答得很快,他对药铺里的药剂了如指掌,的确没有专门针对镇定的药,他建议性地说,“您不如拿一瓶包治百病的银水,您要是拿的话,给我成本价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