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起的事在系里已传得沸沸扬扬。
叫人奇怪的是,学校却在这个时候当起了缩头乌龟,一直没有发表对这桩事情的处理声明,似乎特别想用时间来息事宁人。
当事人袁野躺在医院里,他一条手被打断了,一身都是伤,想起会议室里的那一幕,到现在他还有些心有余悸,随之而来的就是屈辱和恨意,他心里反复地想着这次必须对张云起严加处理,要不然这辈子他就不要想在湘大抬起头了!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和他想象的南辕北辙。就在当天,学校自上而下传递下来方方面面的压力,让袁野民事调解,意思就是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张云起把他打了也就打了。
在湘大,他毕竟也算得上是个官儿,有那么点儿小前途,虽然这点小前途全掌握在学校上面,但是比起那些当老师的强多了。
打个比方,湘大中文系里的那些顽固不化的老学究,在学校里面整一辈子就躺在初唐四杰、李杜乃至唐宋八大家诸人怀里吃奶,古人的奶水,到了现在,营养不一定那么足,就跟咸菜一样,维生素含量肯定不如新鲜蔬菜,但是那些个老学究执迷不悟地吃,吃饱了含一口还要喂给女大学生。
这有什么意思呢?
抛去理想主义,从现实的角度出发,那些个教授整天研究唐玄宗的扒灰情节,研究李白在写“云想衣裳花想容”时有没有意淫,就这么一辈子跟古人辛苦的过招,成果就是确实能在刊物上发表文章,能评上教授,能体面的吃饭,但既然最终是为了吃饭,何必走这么苦逼的弯路呢?
袁野这种学校里搞行政的就不一样了。
学问少做,成绩更大,项目容易拿,经费容易搞,奖项容易得,在学术会议上容易受到更多人的尊重,在媒体上更容易出人头地。如果不往专家教授领域硬挤,在校团委混个几年,他随时都有可能去下面挂职一个副县长之类的职务。总结一句话,在90年代的大学里面,职称不如官位,搞学术不如搞行政。
基于这点,袁野当然不可能因为这种事情断送自己的大好前程。都是成年人,面子很重要,但在前途面前,似乎就一文不值了。
那天晚上,当经管系主任黄南华跑到医院告知张云起的一些事情之后,袁野心里就凉了半截。张云起的能量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范围内,这桩事情的后果他似乎只能受着。甚至于黄南华劝他跟张云起道个歉,他都咬着后槽牙点了点头。
袁野心里很清楚黄南华的态度就是学校的态度。学校是绝无可能为了他这点事,去处理张云起这样一个注定能够给湘大挣下无数面子和里子的年轻企业家的。
与之相反,学校高层现在恨不得想法设法各种打造和维护张云起的湘大优秀学生代表的形象,私下安排张云起进校团委就是其中之一,职务都内定了,经管系团支书!要不是他被打成重伤,单单因为他骂了张云起一句,学校绝对会调头处理他。
这就是现实。
那天晚上,袁野孤零零躺在病房里,一根一根默默抽着烟,窗外的天空是黑黢黢的。
张云起觉得夜色很美。
奔驰车穿过橘子洲大桥,远方的坚硬天际线隐没在五彩的霓虹里,两侧是波光粼粼的湘江,江边的幢幢屋宇里亮着温暖的灯火,有行人如织。
纪灵捧着一杯咖啡,坐在后座,左耳的三叶草纯银吊坠折射着淡淡的光,那双眼睛望着江边的如织行人,有些怔怔出神。
张云起总感觉到这个女孩子好像和高中时期不大一样了,问道:“在想什么?”
纪灵收回目光,问:“为什么打人?”
张云起说道:“为了让你美救英雄。”
纪灵说道:“没见过这么脸上贴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