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是不是还不错?”
“配你很好看。”
城中的饰品店,费舍尔为蕾妮挑选了一枚看起来还不错的戒指。
南大陆的矿区盛产贵金属与钻石,在开拓热之后贪婪的人类商人便绞尽脑汁地将它们运输回来,雕琢成闪闪发光的各类装饰,这类物品深受纳黎贵妇们的喜爱。
女人们喜欢闪闪发光的东西,当那些饰品的光彩在她们的身上闪烁时,更能衬托她们的美丽。
前些年的时候也因此闹了一些笑话,因为有一些不明所以的商人将某类外表美丽却不能与人直接接触的魔法材料给带回来包装成为了饰品售卖,结果导致佩戴它们的女性肌肤溃烂,酿就了世纪以来规模最大的诉讼案件。
为蕾妮挑选的是一枚稀疏平常的银质精雕戒指,刚好由费舍尔佩戴在她的中指上,看起来格外好看。
她心满意足地伸了伸自己的手指,随后挽住了费舍尔的手,也不清楚在隐秘赐福的包裹之下,外人看来到底是一个什么情形就是。
“那下一站就是剧院了,我都好久没有看纳黎的戏剧了,以前我们都还总去来着”
“是啊,好不容易买了前排的票之后你却在那里呼呼大睡,简直是浪费。”
蕾妮鼓了鼓腮帮子,又用戴了戒指的粉拳锤了锤他的肩膀,嘀咕道,
“向母神起誓,这回我绝对不会睡了!”
“母神不就是你的前身,你向你自己起誓有什么用?”
“都说了,我不是我的前身。”蕾妮撅了撅嘴,接着又道,“如果我真的是我的前身就好了。”
“怎么说?”
“嗯,因为祂很无私伟大啊至少对人类而言是这样。”蕾妮微笑着解释了一下,顺带伸手指了指街道上随处可见的母神教标识,以及不远处那恢宏的、巨大的、如今依旧人来人往的圣纳黎教堂,“祂能为了人类不惜与诸神们开战,传授给人类保护自己的工具,自己却烟消云散,这样的品格一般而言在人类的文化之中不是应该被歌颂吗?”
“.我不信仰母神,所以,你是蕾妮就好。”
“这样啊”
蕾妮牵着艾丽西亚,看了一眼费舍尔,并未多说,只是兴致冲冲地要去买票。
剧院原先都只有晚上的场次,早上到下午都是演员们休息的时间,但似乎是这些年的剧院规模有所扩大,演员的班底大了也有机会做多场的表演了,甚至于一天的舞台上会上演不同的剧目。
蕾妮抱着小艾丽西亚在售票台前面思考到底要看什么剧目,费舍尔则站在他们的身后,打量着那在街道半空之上不时往来的枢机。
他不清楚那枢机的具体公用,维护治安、监视,亦或是伊丽莎白已经发现了他偷跑出来,正在满城寻找他?
一想到这里,费舍尔便不可避免地吞咽了一口唾沫,有一些担忧起来。
但身后,蕾妮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从对伊丽莎白的揣测之中回过神来,
“别发呆啦,快来帮忙想一下看哪一篇剧目?《复仇记》还是《巴罗恩将军》?”
费舍尔瞥了一眼售票台,今天表演的剧目有三个,但实际上因为晚上要返回黄金宫,能选的其实只有前面两个,也就是蕾妮提到的这两个。
《巴罗恩将军》是标准的引进戏剧,讲述了一个极具施瓦利个人英雄主义的故事。描述了施瓦利古代大将军奉命抵御东方来敌的过程,在昏庸皇帝、佞臣谗言而强敌环伺的内忧外患情形之下,巴罗恩将军最终凭借自己振奋人心的能力与同仇敌忾的勇气,与手下的军队同生死共进退,最终击退强敌凯旋而归的故事。
这个故事很老套,有一定的现实历史背景,对比另外一个《复仇记》而言更家喻户晓和好懂。
至于《复仇记》,这是纳黎的一本颇有争议的古典名著所改变的故事。
一位王国受到了敌人入侵,导致国土沦丧,遭受亡国之痛。王国的王子独自一人逃出了故地,并发誓要返回旧地报仇复国。他在不远万里的地方隐姓埋名养精蓄锐数十年,最终决定去往敌国刺杀导致他国家灭亡的皇帝。
一路上发生了许多事,他遇到了同样逃亡在敌国隐姓埋名、最终嫁人生子组成家庭的妹妹,妹妹奉劝他珍惜自己的生命放弃复仇;妹妹的劝说让他非常动摇,但他还是继续前进,却又在路上遇到了和他一样卧薪尝胆许久的故国将军。那位将军不仅帮助他,还用自己的生命为他瞒下了差点败露的刺杀计划
于是王子继续前进,带着将军的遗志接着向敌国王都靠近,要将他被夺走的一切讨回。但一路上,他看到了敌国的先进,对比在他父亲也就是老国王执政期间的昏庸,这里显得那样强盛而富有生机。在途中,他又遇到了故国的人民,他们如今在此经商,看到了他们在敌国的统治下似乎比在自己父亲统治下过得更好,这让他愈发纠结。
于是他继续前进,最终来到了敌国的王都,他在暗处宣称要在敌国公主成年的晚会上将王宫给焚烧殆尽。一夜之间,整个王都都被这位王子弄得风声鹤唳,他们四处搜查,想要找到这位宛如幽灵一样来寻仇的敌国王子。
最后费劲千辛万苦,却只在一个秘密的旅馆之中找到了他留下的一封规劝敌国国王励精图治的信,而王子本人则已经早已离去,放弃了行刺。
这样一个故事,在纳黎的文学史上经历了不止一次的改编与讨论,文学家们、政治家们对于文中的隐喻与观点争论不休。
有人说,这个王子是睿智的,因为他能超脱自身的仇恨去追逐大义;也有人说,这个王子只是假借大义来为自己的懦弱寻求借口。
文中有多处细节暗示了这个王子实在是一个胆小如鼠的人,就连他的复仇计划都是在妻子的冷嘲热讽之中萌芽的,在遇到已经安生下来的妹妹劝说之后,他更是万分纠结,只是担心这么回去会被妻子接着嘲讽所以才硬着头皮接着向前执行这个刺杀计划的。
也就是说,可能其实书中描述的敌国统治也就那样,甚至和他的故国统治没什么区别。只是因为他的胆小和懦弱,让他下意识地为逃避找着理由,为现行运行的一切作了美化而已
不管故事之中的王子到底是一位深明大义的贤者还是一位胆小如鼠的弱者,费舍尔都觉得这种充斥着大量文本的故事恐怕不会适合艾丽西亚这种五岁的孩童,还是那种打打闹闹的大场面更合适一些。
虽然《巴罗恩将军》从时间上来看可能会晚一些,但费舍尔还是建议选这一幕,
“不然,就看《巴罗恩将军》吧?”
蕾妮眨了眨眼,回头看着那上面的剧目,却说道,
“时间来得及吗?这样可能会很晚才会回去哦,不担心被伊丽莎白给抓住?”
“快一点的话.”
“要不看《复仇记》怎么样?好像是新改编的版本,也不知道演绎得怎么样,你觉得呢?”
费舍尔瞥了一眼蕾妮,他其实倒是无所谓,既然蕾妮想要看这一幕,他便也只好答应。
眼看谈妥,蕾妮大大方方地在前面买了三张靠前的座位,在此稍稍做起了等待,等待观众们落座、等待剧目正式开始。
趁着剧目等待的时间,费舍尔看了一眼身边满怀期待的蕾妮,还是有一点想要问她的,
“有这么期待吗,原先带你来这么多次,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么期待的模样。”
“哎,有这么明显吗?”
“有。”
“嘛,这也是有个比较的嘛。以前长时间待在你的身边,这样的机会很多。而且那个时候也不像是现在这样紧张,惬意时候的惬意是感受不到的,只有忙碌时候的惬意才是真的惬意更何况,我现在可是在把你从那个伊丽莎白手上给抢过来呢。重重加码,让我很是期待~”
感觉,后面的那个理由才是她如此愉悦的主要缘由呢。
不过提起这个,费舍尔的表情沉吟起来,还是主动开口问道,
“所以,你和诸神们订好的,能解决灭世预言的方法到底是什么?”
“各位,还请坐好,戏剧马上就要开始了。请戏剧演出过程中不要大声喧哗,不要吃有刺激性气味的食物,以确保其他观众的正常体验,非常感谢各位的配合!”
就在此时,台上的报幕员已经从幕后走出,因为是下午场,外加上《复仇记》原本就是比较冷门的剧目,所以剧院之中买票前来观看的人算不上太多,只零零散散地分隔坐着,等待着戏剧的开场。
但无论台下观众几何,台上的演员却仍然需要尽心尽力地演出。
也就是在报幕员退回舞台之后,整个展厅之中的灯光忽而昏暗下来,让身旁蕾妮的侧颜变得朦胧。
费舍尔依旧盯着她想要获得一个答案,但蕾妮却只是盯着台上,看着第一幕演员的盛装登场。
一阵铁马冰河之中,落魄的王子在妻子嫌弃的嘲讽之中将农具扔在了地上,用戏剧化的歌喉高呼起来,
“啊,我的故乡毁亡于夜晚蔓延的火焰之中,它的主人却只能灰溜溜地逃走,让岁月宛如酒水一样,在晦暗的地窖之中发酵”、
漫长的,厚重的文戏让人提不起来兴趣,但余光之中,当看到了蕾妮那专注的视线时,他也不由得将注意力放在了眼前的表演之上。
随着文本的进行,费舍尔很快发现,眼前演出的版本采用了文学界的第二种说法,也就是:这个王子是一个实打实的懦夫,他放弃刺杀压根不是为了什么大义,而是完全基于了胆小和懦弱。
他畏惧强大的敌国,畏惧九死一生的刺杀,在途中便不止一次地向挣扎的内心叩问,他到底该寻找何种理由来放弃刺杀。
到底是妹妹诚恳的劝慰,敌国藏于细微处的优越,刺杀蕴含的风险?
正如费舍尔所料的那样,旁边的艾丽西亚被这厚重的、蕴含深意的戏剧给弄得昏昏欲睡,这才到第二幕中段的时候便已经控制不住自己沉睡的眼皮,呼呼大睡起来。
但也正是此时,全神贯注盯着舞台的费舍尔却倏忽听见了蕾妮一声极其小声的疑问,
“费舍尔,你不相信我和诸神能解决灭世预言吗?”
费舍尔转头看向她,却发现她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于是,费舍尔也转头看向了舞台的方向,同时回应道,
“不,只是先前在南大陆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是有一种担心你的预感。就算你已经和我解释过了是忘带百灵鸟过来,就算这次你也带来了百灵鸟,但我总是觉得,解决灭世预言不应该也不可能像你话语之中透露出来的这样轻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