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露二年,正月初九。
彭王府门前,一身黑衣黑甲的李绚叩倒在地,对着母妃欧阳氏沉沉俯首。
三叩首之后,李绚跪直拱手:“请母妃保重身体,儿子年底必定回来,陪母妃团聚。”
“好了,起来吧。”欧阳氏笑笑,说道:“这些年你累积大胜,母妃已经习惯,你自己看顾好身体便好。”
“多谢母妃。”李绚再度沉沉拜身,然后站起,目光看向刘瑾瑜:“三娘,家里一切就托付给你了。”
“夫君放心。”刘瑾瑜手按在女儿霞儿和儿子昭儿肩上,目光轻松,但眼底担忧。
李绚的目光落在麹豆儿和裴诗彤,还有刘舒璧的身上,该交待的,他昨夜都交代了。
转身,李绚直接上马。
银色的丈八长槊挂在马腹之下,一身黑衣黑甲,血红色的披风,看上去格外肃杀。
“走!”李绚一声喝令,身后的一队黑衣黑甲的右卫将军亲卫,便已经跟随前行。
……
出了开化坊,早就等在开化坊门外的两百千牛卫和金吾卫士卒,迅速的汇聚在李绚身后,朝朱雀大街而去。
一面黑色大纛不知道何时被竖了起来,率先而行。
长安城各方,源源不断的有人从各个坊市当中走出,然后汇聚到了队伍当中。
等到众人出现在了城南明德门外的时候,已经有了五百人之多。
里外携带的东西更多。
城门打开,逻些道众人缓缓而出。
远处,五百黑衣黑甲的右卫骑兵已经在等候,一众人迅速的朝右卫骑兵汇聚而去。
李绚则是打马来到了城门右侧长亭之前,翻身下马,站在亭外,对着亭内的李显拱手:“殿下。”
“王叔请起。”李显笑笑,抬手指向石桌之上的酒杯,温和的说道:“孤来送王叔一杯。”
“多谢殿下。”李绚目光看向四周,今日来的并不是李显一人。
太子一动,整个东宫都要跟着动起来。
除了薛元超这个宰相,其他姚令璋,苏良嗣,韦弘敏等人都来了。
另外,狄仁杰,何以求,杨炯,卢照邻,宋之问,贺知章,毕构,陈子昂,卢藏用等人也全部都到了。
但这一刻在亭中的只有李绚和李显。
李显亲自提起酒壶,给李绚倒了一杯,然后才感慨说道:“王叔此番离京,三郎最是不舍,若是王叔能够不走,该是多好。”
李绚笑笑,道:“在长安陪伴殿下,是臣的私情,但离开长安前往唐古拉山为国奋战,乃是臣的公心,亦当是殿下的公心。”
“好吧。”李显抬头,看向李绚,拱手道:“愿王叔此战马到功成,踏破唐古拉山,逻些城中赏美景。”
“多谢殿下美意。”李绚沉沉躬身,然后轻声说道:“殿下今日既来,那么最后一句话,臣便对殿下说了。”
听到李绚声音变低,李显立刻就意识到了什么,神色立刻郑重了起来。
“如今整个朝堂,恐怕都知道东宫要修《汉书》,但实际上却是根本不动的真相,但姚詹事终究会先将架子搭起来……”李绚稍微停顿,然后低声说道:“此事毕竟敏感,谨慎是必然之事,但谨慎归谨慎,但这《汉书》,殿下终究要翻阅一二,但这翻阅之事永远不能为他人所知,哪怕是太子妃也是一样。”
“《汉书》?”李显仔细琢磨着这两个字。
李绚虽然和东宫诸人是一样的态度,以拖延来修《汉书》,但在根底上,他还是希望李显真正能够去读《汉书》。
“殿下如今虽然学识不足,但终究已经开始会读书,日后当有所成,所以如何谨慎的读书,如何在读书之时不给其他人发现痕迹,也是对殿下的考验。”李绚伸手拿起酒杯,对着李显深深拱手道:“君者,孤家寡人,殿下日后要靠自己了。”
李显面色不由得哀戚起来,随即他强笑说道:“王叔今日离京,不如今日为三郎留下一封墨宝。”
“好。”李绚最终点头。
“来人。”李显向外一招手,立刻就有人将笔墨纸砚送了上来。
李绚端起酒杯,对着李显拱手,然后一饮而尽,随即转身,提笔作诗。
根本不用五步,甚至都不用三息,顷刻之间,李绚已经挥手写就。
“殿下,保重。”李绚对着李显再度躬身,下一刻,他已经大踏步的朝着亭外走去。
翻身上马,坐于马上,李绚对着众人拱手,一点头。
下一刻,他已经拨转马匹,快马如雷,朝着远处的五百黑衣黑甲的右卫骑兵汇合而入。
李显从亭中走出,姚令璋,苏良嗣,狄仁杰,杨炯,卢照邻,宋之问,贺知章,毕构,陈子昂,卢藏用等人赶了上来。
“念!”李显将手里的纸张递给苏良嗣。
苏良嗣看了身畔狄仁杰一眼,接过纸张,扫了一眼,脸色顿时微变,随即声音响起:“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颠却沧溟水。
世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
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李显听着,脸色稍微带些稚嫩的脸上,带出一丝刚毅。
……
马蹄连响,直奔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