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内殿,李绚手持一册《宋书》,进入了明德殿。
殿中,李显已经正坐在桌几后,等着李绚授课。
“殿下!”李绚面色认真的拱手,将《宋书》放在桌几之上,然后沉声说道:“臣不日就要离开长安,今日是此番为殿下所授的最后一课,也是很重要的一课,甚至可以说是帝王之首课,请殿下铭记。”
李显顿时无比肃然起来,对着李绚躬身道:“请王叔教诲。”
李绚看向四周,冷声道:“今日之事,除一人记录以外,其他人立刻离开。”
殿中角落里站着的侍女,侍卫,还有一侧帷帐后面记录的录事,全部站起来看向李显。
“留下一人,其他人离开。”李显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摆手,让他们遵从李绚的命令。
李绚以往每一年离开长安之前,都会对他,对李贤,提出非常有用的建言。
李贤一开始的时候,只是敷衍,后来吃了大亏,才认真起来,一执行,立刻收到了极佳的效果。
李显也是一样,不过他听李绚的时候要更多一些。
李绚对着李显再度拱手,然后看着他问道:“殿下可曾听说过一句俗语,匹夫一怒,血溅五步之言。”
李显点头,说道:“秦时,秦王使人用五百里之地,易安陵君之国。
安陵君以地受之于先王,拒之。
恐秦怒,使唐雎于秦国。
秦王怒曰: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唐雎曰:专诸之刺王僚,彗星袭月;聂政之刺韩傀,白虹贯日;要离之刺庆忌,仓鹰击于殿上。故若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
所以拔剑而起,秦王色挠,长跪谢之。”
李绚笑笑,说道:“想必殿下现在应该已经猜到,臣今日要说什么了?”
李显缓缓低头,说道:“护卫之事,刺杀之事,君王自我之重。”
“答对一半。”李绚将手里的《宋书》翻开,指着折起的某一页说道:“殿下可知道刘义符吗?”
李显看了一眼,点点头,说道:“刘义符,宋武帝刘裕长子,宋永初三年即位,景平二年被废。”
李绚点点头,说道:“臣读史,读到此处最为诧异,刘义符一国之君,如何被臣子直入宫城,强行废立,宫中禁卫侍从,难道全都是死人吗?”
李显愣了,他真的愣了,他想到将来若是有一日,他继位为帝,有人直入宫门,闯入后宫,直接将他废立,他又该如何?
然而仅仅是想到那种场景,李显就感到一股凉气从后背升起,整个人面色苍白的可怕。
……
“回到先前。”李绚合上《宋书》,抬头看向李显,问道:“殿下觉得,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如何?”
“善,极善。”李显的脸上露出一丝冷厉。
“不错,殿下请看。”李绚一句话说完,李显下意识的抬头,下一刻,他就看到一只毛笔,如同剑一样的,朝他当兄刺来。
毛笔的白色兔毫,竖直的,甚至能够发出刃光。
下一刻,毛笔已经停在了他的咽喉之前。
但这一刻,李显却感到咽喉之上一阵冰冷。
低头一看,就看到一滴黑色的墨汁已经被溅到了他的咽喉之上。
“殿下,这就是血溅五步。”李绚缓缓的将毛笔收了回去,然后看向李显说道:“这便是殿下所该学的第一课,五步之内。”
“五步之内。”李显喃喃的低头,想要将咽喉上的墨汁擦掉,但他的手始终没动。
“殿下需要掌控五步之内的一切。”李绚看向了侧边的墙壁上挂着的长剑,然后放在李显身边,沉声说道:“这把剑,便是殿下掌控五步最大的凭依……当然,这把剑,可以是剑,可以是弓弩,也可以是人。”
“人?”李显猛然抬头,已经反应了过来。
李绚点点头,说道:“殿下需要挑选亲卫,挑选只听自己命令的亲卫,哪怕是殿下让他们来杀臣,他们也会毫无顾忌拔剑的那种。”
李显眼角不由得一抽,随即尴尬的强笑道:“孤如何会派人杀王叔。”
“这只是一个比喻,殿下心中可不要有这种想法才好,臣对殿下可是无比忠诚的。”李绚没好气的白了李显一眼。
李显讪讪的笑笑,在那一瞬间,他的脑海中,的确有这种想法。
“匹夫一怒,五步之内,尽在殿下掌握;做到这一步,殿下可以广而扩之,眼下这整间内殿,乃至于整个明德殿,甚至整个东宫,殿下完全掌握;等到将来……便是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的事情了。”李绚的声音轻的,只有李显能够听到。
李显的神色,顿时就变得幽微起来。
“记住,一点点的弄,从自己身边五步以内开始,然后到这座明德殿,然后到整个东宫。”李绚又压低声音,极轻的说道:“将来也是,自身身边五步,到整个大朝,再到整个皇宫,最后到整个天下。”
李显重重的点头,神色已经逐渐的变得凶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