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如钩,开化坊一片清冷。
月影之下,刘仁轨坐马车内,闭目凝神。
秦明一身红衣金甲,站立在彭王府门外,看着刘仁轨坐车进入了彭王府。
他忍不住轻叹一声,摆摆手示意手下继续巡逻。
走到坊门下,秦明忍不住的回头相望,轻叹一声,担忧说道:“烈火烹油啊!”
……
刘仁轨下了马车,看向等在一旁的欧阳通,问道:“情况如何?”
“两刻钟之前现临盆之象。”欧阳通低声回报,同时说道:“玄藏真人说,已经有了一次生产之事,这一次情况要好的多。不过为防意外,他还是在后面等着。”
“无事就好。”刘仁轨轻叹一声,缓步朝后院走去,目光扫了一眼暗地里森严的守卫,点点头,说道:“此番若是能生个儿子便好,满朝上下,不知道多少人能放心。”
欧阳通脚步微顿,低声问道:“阁老,那件事真的没法改了吗?”
“陛下虽然没有开口,但天后却极度满意。”稍微停顿,刘仁轨说道:“大军撤离之后,通天河只留五千左卫,柏海留四千右卫加一千右屯卫,乌海和苦海之间,留四千右骁卫,剩下三千州兵治理地方。
都督府成立之后,朝中只负担五千左卫军械粮饷,右卫、右屯卫、四千右骁卫,一应粮饷由昌州负责。
而且,五千左卫的军械粮饷,也要由昌州运送,如此一来,昌州压力更重。
朝野诸臣之中,能让陛下真正放心者,只有大郎一人。”
“可是阁老,这样大郎手上就有一万两千兵马,粮饷自供,朝中就不怕吗?”欧阳通的脸上带着一些担忧。
这几日,南昌王将任昌州都督的消息已然在整个长安传扬了开来。
以二十之龄,任从三品下州都督,这在整个大唐,除了那些皇子亲王以外,实属罕见。
况且,即便是皇子亲王,也少有实领,并且还检校左卫将军,将一万军,这实在太惊人了。
这消息,传的沸沸扬扬,快的惊人。
惊的欧阳通,甚至都有些心惊肉跳。
但偏偏,这件事情,皇帝不置可否,但天后,却已经无比赞同。
如今听了这粮饷之事,欧阳通更是觉得心中惶然。
这已经不是一方诸侯,已经是一方霸主了。
“朝中有什么好怕的,左卫和右卫每半年轮换一次,要么左卫在前,右卫在后,要么右卫在前,左卫在后,无论如何,都有挟制。”刘仁轨一句话,将事情解释的清清楚楚。
要么王孝杰率五千兵在前,那么李绚就算有什么别的心思,回身可灭。
要么李绚率五千兵在前,王孝杰率五千兵在后,有什么心思,同样可以抵住,同时控制粮道。
“那么吐蕃呢?”欧阳通面色凝重,直接点破了这其中的要害。
吐蕃,大唐劲敌。
青海一战,虽然损兵近十万,但其国内依旧能够凑出十万之兵,若是压榨,二十万兵都有。
欧阳通并不担心,李绚会敌不过这二十万,他是担心李绚和吐蕃人勾连。
甚至朝中会有人刻意传言,李绚和吐蕃勾结,阴谋造反。
众口铄金之下,即便皇帝再信任,到那时,一个不慎之下,便有倾覆之危。
……
“论钦陵不死,便永远无忧。”刘仁轨压低声音说了一句。
欧阳通顿时恍然,有论钦陵在,吐蕃断然不会和李绚勾连,有李绚在,吐蕃也休想利用什么。
两个人都是最担心对方的人,相互站在对立面,都彼此勾心斗角。
就算是能强行站在一起,又如何放心。
两个人在西北相互牵制,后面又有大军制约,就算李绚有什么心思,也难以得逞。
“那么明年,便是以守为主了?”欧阳通低声又问了一句。
“累年战事,兵疲民乏,这也是为何天后竭力赞同的原因。”刘仁轨轻叹一声,随即摇摇头,说道:“此事已无转圜,老夫唯一能做的,便是将左千牛卫郎将丘贞沐,调为右卫中郎将,丘氏名门,想来朝中能够放心一些。”
“以丘贞沐为右卫中郎将前线领军,大郎坐镇后方调养民生,阁老果然妥当。”欧阳通终于长松了一口气,神色欣喜。
“还不够。”刘仁轨微微摇头,说道:“明年虽然调养一年,但后年,势必兵火再起,大郎不仅要继续向前,还要拿下苏毗,占领昌都,以昌都为基,窥伺吐蕃,越是往前走,就越安全。”
稍微停顿,刘仁轨说道:“花个十年时间,彻底拿下逻些,朝中便是有些忌惮,便已经彻底磨灭了。”
“阁老说的是。”欧阳通赞同的点点头,说道:“到了那时,便该是调个地方任职了,放一放兵权,做一任安稳郡首,天下安心。”
“怕就怕那时,他得回来朝中任职了。”刘仁轨轻叹一声,神色怅然。
欧阳通面色沉重下来,同样不再开口。
其实以皇帝的信重,大唐的威势,李绚就算是掌一万军,以一州供养又如何。
不说是宫中,便是他们这些宰相,尚书,寺卿,哪个没有重重手段得以应对。
他们真正担心的,是皇帝。
皇帝这几年身体虽然转好,但其实他们都知道,也仅仅是转好而已,根本没变,痼疾仍在。
说不定哪一天就……
如今,天后和太子的争权,并没有因为皇长孙的出世而有所减退,反而越演越烈。
东宫的那些事情,何曾瞒的过这些宰相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