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星月同天。
大雪庙,笼罩在晚风拂柳的夜幕之下。
一座小院,四个遥相呼应的房门中心点交叉的位置,一颗老柳树,随风摇摆嫩芽。
老柳树旁,一个黑灿灿的汉子托着巨石,屁股底下,一柱香火,似乎永远烧不到尽头。
练了一天拳的应寻,背靠柳树,柳梢上,挂着不知道被汗水湿透多少回的月白长衫。
身旁,是蹲在地上一天到晚只知道啃黄瓜的李川。
“李大哥,你一个武林人士,怎么去了文修一脉呢?引动神通文字了?”应寻靠在柳树上,享受着身体精疲力尽之后,气血充盈的感觉,半眯着上弦月般的眼睛,声音都带着半哼哼的味道。
李川撩了下文士袍,垫在地上,一屁股坐在地上,脱下鞋子,照例,抠脚。
草木清新萦绕的小院,瞬间蒙上了一层污浊臭气。
应寻翻了个白眼,连平日里抱怨的力气都没了。
倒淌瀑下练拳一天,体内的反应是最真实的。
哪怕是被风鸣缝了劳宫穴,此刻应寻身体中的寒毒,已经被自身的气血给稳稳压住了。
虽然只是暂时的,但应寻知道,这是个好的开始。
“我还想问你呢,昨天我还去山下菜农那买黄瓜,买了足足两担,寻思着今天借你的威名,把它们全卖了,好去酒肆喝顿小酒,然后回草庐倒头睡他个自然醒。”
“可我今日刚出摊,就被方云带到了文修一脉见了那个什么提灯真人,然后,那老头看我一眼,从书卷里面扔出了个什么字,就说我以后是读书人了。”
“我比你还不理解,那老头是不是脑子有点什么问题?他不知道李某长这么大总共也认识不了几个字吗?”
“让我读书认字,他咋想的?”
李川咔嚓一口,黄瓜顿时少去一截。
本想着,应寻已经成功的拜入大雪庙三脉,自己的任务也该结束了吧。
原本李川的打算中,把那两担黄瓜卖了,喝顿大酒,睡到自然醒,就准备去找云展真人。
把女儿的拨浪鼓要回来,自己就打道回府了。
他要回家,找到云展真人口中应寻的那个姐姐,用拳头问一问她,这么做事有意思吗?
哪曾想,这人生的路,说变就变。
一转眼,迫于压力陪皇太子读书的自己,竟然成了读书人。
这他娘的叫什么事……
应寻恩了一声,不再吱声,他已经没有力气去想这背后的来龙去脉了。
跟李川一样,应寻现在只想回屋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
睡他个天昏地暗。
可是,不行。
他还有事情要做。
自己从倒淌瀑的巨石上下来之后,第五破天师兄跟他说。
要想将体内气血之力充分融合,就必须要等它完全平复下来,才能真正的松开那口气。
所以,应寻现在只能熬,熬到体内气血之力渐渐恢复平静。
“应寻师弟,你看,俺也知道错了,衣服也给你置办了,你能不能看在同门的份上,找师父说说情,饶了俺这一回吧。”旁边,大汉吉秀的一双大脚都快站细了。
风鸣跟他说的清楚,什么时候这柱香燃尽,或者吉秀托着的巨石碎裂,他的惩罚才算结束。
可三天了,屁股下那柱一直在燃烧的香,从来没见短去一分。
手上的巨石,别说碎裂,分量也是一天比一天重。
吉秀再憨,也知道,这是风鸣真人的火还没消。
应寻睁开眼,扫了他一眼,从柳树地下捡起一个石块,一抬手,朝吉秀手上的巨石扔了上去。
“第五破天师兄说了,只要你心里还存着找别人说情的打算,就让我给你手上加一块石头,大小看我心情。”
吉秀黑灿灿的脸更黑了,死死的闭上了嘴,再不吱声。
凉风轻鸣,应寻耳朵里,好像能听见柳芽破开嫩枝的声音。
头顶,星辰眨眼,开合间的一个不留神,时光就溜走了一半。
“就这么呆着?”当腰间的黄瓜都被啃光,十个脚趾头快被自己扣的发麻的时候,李川忽然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不然呢,要不我给你测个字玩?”应寻体内气血才平复一半。
李川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不至于不至于。”
应寻不理他。
李川却贼眉鼠眼的凑了上来,一脸谄媚。
“你看着漫漫长夜的,要不应公子,露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