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古庙。
寒风咆哮,篝火摇摆。
“为什么要丢下我呀,为什么呀,我还能帮你测字啊,我测字可准了,而且我也不要你的酬金,只要能带上我就行,真的,我发誓……”
破庙不知名菩萨的注视下,月白色长衫衬托着少年应寻秀气的脸庞,一双笑起来如将满未满上弦月的眼睛,无辜地眨了又眨。
被篝火隔开的对面,一个体型壮硕的大汉,寒风中嘴角抖了两下。
“应公子,应大哥,应大爷,你就发发慈悲,放过我吧。”
“是,你是会测字,也确实说得都挺准……”
“可你没告诉我,跟着你能这么倒霉啊!”大汉几乎是用吼的,腾的站了起来,露出了只破烂成布条的长袍,跟满脸悲愤的样子。
三天前,自己还是前呼后拥的镖师,手下徒弟随从十几个。
现在,都他么快光屁股了。
“额……李川大哥,你说有没有可能这就是个误会?”应寻偷偷瞄了大汉一眼,心虚中夹杂着小心翼翼的口吻试探的问道。
“误会?你是说前天的猛虎拦路,昨天的强盗打劫,还有白天快把我扒了的那伙流寇,都是我自己倒霉才碰到的了……”大汉李川深吸一口气,太阳穴一动一动地乱蹦。
“也不是没可能啊,人的命数时好时坏,又不是一成不变的。”应寻无辜的眼睛快速眨了两下。
“哼哼,是吗,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这一路遇到的倒霉事,都冲我来,就像没看到你似的。”大汉李川咬牙切齿地盯着应寻。
“这……”
“我真的不知道啊,李川大哥,你要相信我,我就只是想回家……”应寻裹了下身上的小被子,往火堆旁挪了挪,一脸委屈地抱住自己。
又来了……
大汉李川一捂脸,每当自己发现不对要一拍两散的时候,这小子就这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停,祖宗,你去哪儿我管不着,我就知道,我要是再不走,我怕是连家都没了……”
说着,李川咣当一脚踹开庙门。
庙外,风雪弥漫,吐气成冰。
“李川大哥……”应寻开口喊道。
李川大手一挥。
“你身子骨弱,被子跟这些吃食的就留给你了,后会有期,不,最好还是别见了,你自己保重!”
李川一步迈出,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我是说,你小心点,听说这山上,不干净啊。”应寻双手放到嘴边,朝风雪中喊了一嗓子。
依稀中,风雪中传来咕咚一声,好像是什么东西摔倒了,之后就没了动静。
天地间,只剩下呼呼风声,跟噼里啪啦的篝火。
“唉,这都第七个了,我只是想在家待着混吃等死,跟上辈子一样,咋就这么难呢……”
应寻很幸福。
带着前世记忆,降生到这个世界。
自小到大,每天晚上做梦,还都有个好看到惊天动地的仙子姐姐陪自己说话解闷。
多幸福啊……
同时,应寻也很不幸。
一身寒毒,求医无果,是个走路都要扶墙根的废柴。
这就算了,还经常在梦里被仙子姐姐天天追着打屁股。
本以为这就是个穿长衫天地君亲师的封建王朝,可就在上个月自己及冠礼那日,仙子姐姐突然在梦里跟他说,让他离开温暖的家。
治病,修行,求长生。
应寻才知道,这里,竟然是个仙侠世界。
仙子是谁,应寻不认识。
只知道从那天起,脑海中就莫名其妙地多了一把黑不溜秋的伞。
仙子姐姐说是她给的。
仙子还说,不去修行,就‘折腾’死自己。
其实应寻真不想去,倒不是不想修行求长生,实在是不想离开那些小富即安的舒坦日子。
但没办法,一身寒毒总要治,不然也活不久。
而且从那天之后,应寻发现只要他还待在家里,不按照仙子姐姐给他规定的路线出发,或者要动什么歪心思,倒霉的事儿,一准儿会找上门,拦都拦不住。
先是母亲做饭差点把房子烧了,跟着父亲走路都能被野狗追二里地,再就是姐姐晒书的时候好悬被一摞书砸死。
一连串的倒霉之后,应寻终于相信仙子姐姐不是在开玩笑了。
没办法,应寻只能收拾起自己的小被子,在父亲不舍,母亲瞪眼,姐姐嫌弃的目光下,踏上了寻医问道的路。
眼下,已经是应寻出发半个月以来,第七次动回家的念头了。
可结果摆在眼前。
这次结伴而行的李川,只坚持了三天,就从一个前呼后拥的镖师,被自己嚯嚯成乞丐了。
如果是自己一个人往回走,想到李川的遭遇,应寻不由打了个哆嗦。
“唉,没有人当倒霉蛋,就不能往回走了,还是老老实实照仙子姐姐说的做吧……”应寻认命般的长叹一口气。
然后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捡起一根枯枝,在地上划拉起来,一边自顾自地念叨一首自己作的小诗。
“灵台方寸驮青山,一重山是一重关,仙子姐姐应劫来,逼我去做小神仙。”念叨完,应寻一阵恶寒,自己给自己恶心的够呛。
看着树枝在地上划拉的一个歪歪扭扭的字,应寻赶紧转移注意力。
“寻……”
“瞧瞧,菩萨您瞧瞧,应寻的寻,仙子姐姐都说了,我这名字看上去就有仙缘,一定能治好病,求得长生,成为父母的骄傲,灵台方寸驮青山嘛,对吧……”应寻比划着树枝,朝不知名的菩萨说道。
“唉,他们倒霉能怪我嘛,都是仙子姐姐搞的鬼,我也不想这样的啊……”应寻眼睛眨啊眨,朝菩萨告起了状。
“还说我是扫把星,说什么什么就来,我要是有那本事,您说我现在说来个女鬼陪我聊天解闷,她来嘛,来嘛?”应寻气呼呼的挥舞着手里枯枝,朝泥胎控诉起一路的委屈。
话说得急了,一口寒风倒灌进嘴里,应寻被呛得重重咳了几下,脸色有些发白,赶紧扔掉枯枝,关上被李川踹开的庙门,添上一把枯枝,小被子裹得严严实实。
“他们就是自己命运多舛,却非要把这些都怪到我身上,哼!欺负人……”
寒风更急,风雪不歇,不知道过了多久,噼里啪啦的篝火逐渐弱了下去,嘟囔了一阵的应寻也迷迷糊糊的快要睡着。
忽然!
“啊!”
风雪中忽然由远及近地传来一声惊恐的惨叫,吓得应寻一个激灵,小被子都差点蹬翻了。
紧跟着,砰的一声!
庙门被踹开,一道身影蹭地窜进了破庙,大汉李川,去而复返。
“有……有鬼……”不知是冻得,还是吓的,李川牙关打颤,长袍褴褛的布条挂上风雪,已经被冻成冰棍,就像个开屏开一半被人一板砖拍晕的孔雀,满脸惊慌的躲在应寻身后,颤抖的指着门外。
应寻心里咯噔一声。
咋滴?
自己说的话又应验了?
“李大哥,这个世界哪有鬼啊,都是自己吓自己的。”应寻拍了拍李川的肩膀,温声细语地安慰道。
我应寻这一路什么都碰到了,就没碰到过鬼。
“真,真有鬼,你,你听……”李川死死抓住应寻的手臂。
听?
听什么?
应寻有些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