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理看着他脸上的手印,微妙的勾唇笑起来。
甘灯用拐杖推开她的象牙手臂,看着宫理——或者说西泽的脸,古怪的清了清嗓子:“你应该照照镜子,控制一下表情。”
旁边的老萍看着宫理的笑容也愣住,她老脸泛红:“……为什么你用这张脸就变得……有点邪性了?”
宫理甩了甩:“在那之前,能不能给我条裤子。”
老萍狂笑着给她拿衣服:“别用这张脸做这种事!”
甘灯后退半步,有些难以适应,扶着额头:“……不愧是、不愧是最高级别的模仿。”
镜水道:“这个状态也不可能一直维持,当我这双瞳孔趋于透明时,就代表你需要短暂的变回自己本来的躯体,活动活动筋骨,否则你的身躯会变形走样。每隔数天就需要一次,每到那个时候,我们会提醒你。”
宫理却觉得有些危险:“那如果我没时间来找你会怎么样?”
镜水:“这些不需要你担心,蜕皮计划的组比你想像中要大,我们会尽力做好一切安排。”
宫理穿上由泽田昴亲手缝制的衬衫,与衣裤,站在镜子前,义体需要适应,但这套象牙质义体并没有太高的科技含量,主要是纯洁美丽,她自己尝试用义手系着扣子,就看到镜子倒影中站在她身后的甘灯揉了揉眉心,道:“……等你整理好了,便来我这里,我有些资料给你看。”
……
白漆金属大门缓缓推开,露出似乎许久没有修剪过却生机勃勃的花园,一双白色的软皮皮鞋从有着公圣会标志的黑色汽车上走下来,踩在碎石子地面上。
男人正了正胸口的吊坠,那是一枚银色等臂十字架,但十字架被一只银手从后面握住,正是他所属派系的标志。
他拎着黑色的公文包,回头看了一眼,常年陪伴他的年迈的修女,裹着白色的头巾,一截蕾丝白纱从头巾内垂下,正好遮挡到鼻子之上眼睛之下的位置。老修女则拉着一个皮质行李箱。
二人一同走入了石子路,白漆金属大门也在身后缓缓合拢,两侧开满蔷薇的灌木丛有自然凋零的痕迹,头顶白色大理石乘凉架上爬满藤条,植物自然地攀爬过高柱的凉亭,就像是森林女神在神殿里酣睡一宿长出了满地的绿意般,植物生长的肆意,更勾勒出花园里闲适松散的氛围,男人抬起头看到,高大的乔木在远处遮掩着建筑群。
公圣会在万城修建了数座巍峨或充满奇迹的大教堂,还有些深入街巷、工厂与红灯区的小教堂,但眼前的建筑并不是那种对外开放的教堂,而是公圣会在万城隐秘的大型修道院。
男人和老修女一同走向了一扇石墙镶嵌的白色木门,他象牙色的义手轻轻敲了一下门把手,过一会儿,木门上打开了一扇小窗,一位神职人员探出头来,看向男人的象牙色双手与脖子上的吊坠,道:“是西泽主教吗?等您多时了。”
此时此刻,扮演成西泽的宫理,和老萍对视一眼,还是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张文件,道:“您好,我是从听港来的西泽。这是我的随从,琼。”
琼——也就是老萍,对门内的人一点头。
很快门就被拉开来了,宫理觉得验校身份这一环,恐怕早就在乘坐上公圣会的车辆时就开始了,神职人员没有多疑,热情的请她们二人进去。
宫理跟老萍走进去,里面的路铺着石板,显得很有历史的样子,但实际上公圣会进入新国好像也就几十年,这修道院的路岁数可能还没老萍大。
两侧先是一些花园和白色小楼,还有喷泉水池和诵经堂,有些穿着拖地白裙袍腰上有麻绳和金属腰链的修女小跑着偷偷往这边靠拢。
宫理听到她们根本压不住的叽叽喳喳:“……真的是西泽,我、我只之前看朋友发来过他的照片,本人、本人比照片还好看!”
“我也见过那张神图!那时候西泽神父还是献派的学生吧,怎么越老越有韵味了!”
“……31岁怎么叫老了!哦主啊,他的义手——太性感了吧!原谅我的失言,但真的……”
宫理对这个反应并不惊讶,因为西泽主教的容貌因为纯白色的高领白袍法衣而更显得出众了,不笑时更显得凛然不迫,凝视时显得知性多思。他头顶上只戴了一顶窄檐帽,肩上有到腰的白色披肩,配白色皮鞋。
一身纯洁。
西泽主教甚至还带着一副银丝框眼镜,象牙白的义手时不时会扶一下眼镜。
“西泽主教是第一次来渊前修道院?”领着他们的神职人员问道。
这种时候容不得宫理随口乱说,她太阳穴内的联络器几乎瞬间将这个问题传送给了还在方体内的[索引页],[索引页]的回答也由她口中说出:“没有。我虽然来过万城,但没有来过渊前修道院。”
渐渐地,修道院建筑群中第一座大型红砖建筑靠近了。它好像施有某种特殊的法术,远处看看起来像个私人别墅,走近了却显出越来越夸张的比例,那石柱的台座都几乎要到宫理的肩膀,更遑论巨大的门扇。
就靠着这种极致“近大远小”的超能力,将建筑群隐藏在万城偏郊外的地区,圆柱回廊下有许多神职人员在行走讨论,氛围更像是个神学大学。
几个主教或枢机主动迎上来,跟他寒暄着,之前都是没见过的人,宫理也只是微笑着跟他们只简短的说了几句话,相互介绍握住彼此的手。
宫理注意到这几个人胸前的十字架种类各不相同。
有一个人是跟她一样,是银色的被金属手握住等臂十字架,也就是献派。
还有几个人则是上头有个圆环的生命十字架,其圆环上雕刻着血与火,是——绘派。
如此多教派,就要提及公圣会的独特之处。
公圣会作为一个几乎吸纳全世界大小宗教为一体的宗教,其核心只有一个。
就是我们这个饱受天灾摧残的世界变成这个鬼样子,是主的旨意或惩罚,我们必须探寻、赎罪与自救。
主只是代名词,祂或许是神、或许是外星文明、或许是你我理解不了的存在、或许在我们的时间与空间维度之外。
这种过分包容的宗教,也蕴含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不论是阴谋论者,还是物理学者,是耕作代码的互联网农夫还是刀口舔血的杀手,都能在其中找到解释。甚至说是越对物理与数学有造诣之人,越无法否认,这完美与混乱的世界法则背后应该有更高的存在——
所以方体和公圣会其实本质上是对立的。方体把层出不穷的天灾当做应用题,去解必须要解的题,去找规律做公式,目光投射在活着的每个人,而不是去探究背后的“至高存在”,探求某种赎罪自救的“诺亚方舟”。
公圣会教义的过分宽容,导致他们除了“姐妹会”这个作为最核心的堪比教廷神秘机构以外,各个教派对于主的解释五花八门。
比如“虚拟派”,认为我们生活的世界其实是更高文明的游戏,这些无法解释随机出现的天灾就是游戏的bug。有的虚拟派认为需要找到世界运行的源代码;有的则认为只有在虚拟中再造虚拟,如同梦中造梦,才能延缓人类的存续。
虚拟派大多生活在游戏世界与网络中,并不进教堂祷告,宫理只听说他们的十字架上刻着某种老旧的代码语言:
/while(lifeap;ap;lt;end){
这种对于主的不同解释,就造就了不同的教派,也造成每个教派都有自己的“耶稣”——可以称之为“受膏者”或“救世主”。
比如在科学家与公司中很流行的教派,叫“熵派”,他们其中一部分人就认为,网络空间中将会诞生一个全知全能的超级计算机,它将能计算与解答人类的一切问题。
它或许已经存在,但隐匿了身形;它或许即将诞生,人类仍需为其努力。但当它诞生之后,在它能看似解决人类一切能源问题、能够运算出数学终极答案的时刻,就应该由当时活着的“熵派”信众向它提出最后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