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元眼睛微微眯起:“快十年了,你已经不像当年那样,拿出手的动不动就是划时代的发明了。天纵英才的塔科夫这些年几乎没做出什么像样的东西了——或者说是做出了也不愿意告诉我?脑机接口若不是我从你处理的资料里发现,你估计现在还捂得严严实实的。”
塔科夫依旧拿着铅笔在旁边的本子上记录着在脑机中看到的世界:“……年轻的时候只把自己当做工具,上头给我下什么指令,什么需求,我就去做,只觉得像是解数学题一样,心里从来没有负担。但现在,粒子炮已经成多少个国家的主要配备武器了?那些人命要是在评判善恶的天平上分一分,有多少要算在我头上。”
池元笑起来:“你是善恶派的庸俗人类吗?”
塔科夫高声道:“我是人类!道德是社会性的一部分!”
池元:“……但,塔科夫,商业帝国需要新的血液,你的一切研究也是被血液喂养的一部分,我们是一起活着的。科学的成长永远都是伴随着罪孽,如果你放任瑞亿枯萎,我也只能对你断供了,你认为什么都做不了,是否也是一种罪孽。”
二人之间沉默了许久。
塔科夫烦躁地揉着头发:“元宇宙——元宇宙我快开发完了!你之前不是见到过一部分吗?你可以在里面开发各种旅游项目,正好我也可以收集反馈数据,我们一举两得,对吧!”
池元满意了:“是,我见过,非常震撼,那么就在今年年内吧,面向我的科学家团队公开元宇宙的存在吧。”
池元很有软硬兼施的手段。他很明显影响了塔科夫的研究方向,使得塔科夫真的以人类数据与细胞为基础研发仿生身体,而且取得了非常不错的进展;另一方面在塔科夫不配合的时候,他又果断威胁控制……
宫理就像是被剧透了悲剧结尾的人,在往前看故事的开头。但塔科夫这样的科学家,又烧钱又天才,他只要无法放弃研究,不论如何都是会走上被控制,或被杀鸡取卵的路啊。
池元又走到桌台边,看着那十几支机械臂正在拼装着仿生身体,他还没开口,那机械臂中央的发生设备就开口道:“池元先生,在你刚刚成功威胁后,显然会想要对人工智能的开发表示关心了。注意,这里的关心是一种阴阳怪气的修辞手法,我知道您是想了解进度——”
池元一愣:“……看来你的‘眼力见儿’功能更上一层楼啊。”
机械臂继续工作着:“哈哈。我也知道在您的强烈建议下,博士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开启了以人类意识核心为基础进行改造的荒谬的人工智能研究。以您的意识为基础开发的人工智能其代号为c-004,目前各方面表现不尽如人意,也让我十分失望。”
池元震惊中也有些失笑:“……令你失望?”
机械臂稍微伸了一下,树脂右手的食指指着池元:“累计在c-004上花费的研究时长约为370余小时,给贵公司创造出百亿价值的脑机接口研究时长也不过数百个小时而已。哪怕是从你所谓商业帝国的理论计算,也造成了莫大的损失。”
池元不说话了,他饶有兴趣地观察着机械臂所从事的工作,对塔科夫道:“它已经能帮你处理这么多工作了?”
塔科夫回头看着池元:“不要因为它懂得对比、看起来像是能分辨人类的情绪,就把它想象成那种级别的人工智能,还差得远呢。上周我刚刚把它数据清除重启。”
池元:“为何?它犯了错误?”
塔科夫:“……嗯。模仿了一些简单的感知功能,他的表现不尽如人意。”
……
原来还以池元的意识为原型开发过人工智能吗?
之后的几段记忆竟然不再是塔科夫,而是……tec的记忆,它竟然有了陈述性记忆?
但这些记忆的留存率并不高,很多时候画面都是乱的,声音也断断续续。似乎是tec那时候功能还不是特别全面。
比如说接下来一段回忆,画面应该就是tec的摄像头拍摄到的。它视野里一直有红色黄色蓝色的跳动的选框,而且它的摄像头似乎被程序锁死固定,也无法拍摄到另一个房间内的景象,只能听到声音,是塔科夫通过通话设备在跟其他人沟通,这边只录到了塔科夫的声音。
“你把元宇宙搞成这个样子,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头戴式外接脑机技术不成熟,如果你想要去随便压低成本,绝对会出现后遗症——什么样的后遗症?长时间使用后的身体衰竭、重度失忆、焦虑与意识模糊、攻击性强,还有大量退行性疾病!”
“……你说什么?无足轻重是吗?”
“所以我开始好奇了,现在直接连接在人类脖子上的脑机接口,到底有多么严重的后遗症,才让你们觉得身体衰竭都不是事儿?”
“不!池元,别逼我跟你斗!元宇宙甚至还没有开发完,你也要衡量衡量,我们不是零和博弈,我们是正和博弈!”
“……世界变了?我封闭了太久?会不会一切都没变,当年的全面战争与你现在做的事,也没有区别!”
……
之后的记忆,在杂音中一片混乱,又短暂地出现了一些画面。
“绘里子,你怎么了?”
塔科夫转头看向绘里子,她这次没有穿套装,而是穿了件风衣,紧紧裹在身上。
塔科夫更老了,但绘里子丝毫未变,头发只扎了个低垂的马尾,鬓角被雪沾湿,她站的位置背后,光电倍增管亮着,像路灯般照着她。绘里子嘴唇苍白:“……塔科夫。自从上次我带来设备,让你联网看到了他们推广使用元宇宙的样子后——他们其实已经不允许任何人来会见你了,但你也知道,我肯定有办法见到你的。我要带你走,我不能把你放在这里。”
“绘里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喃喃道:“……roo已经不在了;我被公圣会视为主的敌人,发誓要将我从世界上消灭;你这边又是这么多身不由己的事。”
杂音在他们的对话中乱响,宫理只能听到只言片语。
“塔科夫,这世界太操蛋了。我们走吧,我有的是办法,改写你我的身份与命运,给我们编排全新的人生。”
“我走不了的,我放不下这开发中的一切,我脑子可能是不如以前了,也可能我是触碰到了真正的瓶颈,我意识到我必须要将这条路走下去。”
塔科夫的声音在杂音中显得如此遥远:“我带不走这些资料的,就将它们扔给瑞亿?谁知道会发生什么?绘里子,绘里子……你怎么了?”
“……”
在模糊的镜头中,绘里子走向了他,手臂挂在他肩膀上,紧紧相拥,她那湿凉的手抓住了塔科夫背后的毛衣,她的黑发与塔科夫花白的鬓角抵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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