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而随着宫女们又低下头开始了针织,李太后便捧着这样式奇特的丝绸坎肩,在心中啧啧称奇。
在这个年月,这样的丝绸里衣绝对不便宜,至少也得卖四五钱银子,也只有大户人家才穿戴的起。
可就这么……
发给了三大营士卒?
李太后那白皙的嘴角微微颤动,见微知著,可以见得皇儿和沈烈为了建设那三大营的新军。
这可真是……
下了血本了!
这心思可真是细腻呀。
竟然连防箭的丝绸里衣都想到了,可想而知,这三万人的新军从头到脚,该是何等的装备精良。
不过。
李太后心中只有安心。
这支强大的新军,让她联想到了当年武宗皇帝,在豹房里一手建立起来的那支无敌雄师。
皇儿麾下有此雄兵,她心中也踏实了不少,便又在心中懊悔了起来,刚才她实在不该无事生非,替那凤阳马氏说情。
似乎有些胡搅蛮缠的嫌疑。
想及此。
李太后俏脸上便微微涨红,有些火烧火燎的,赶忙强行将这尴尬压了下去,可那芳心中却忽然热切了起来。
李太后便不顾侍女的阻拦。
走过去。
提起了宫装下摆。
明艳端庄的皇太后便坐到了一张空桌子跟前,又用纤纤素手拿起了针线,然后便悠然自得的按照样本缝制了起来。
多少年没碰过针线了。
生疏了。
险些刺破了手指头。
“太后!”
“慢些呀!”
而在宫女们的娇呼中,那一道道忐忑目光的注视下,李太后反倒被激起傲气来了。
揉了揉手指。
李太后便先停下了针线活,小心翼翼的在记忆深处搜寻着少女时代,待字闺中时曾经苦练过的女红。
随着那记忆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又练习了片刻,太后手上的针线活便渐渐熟练了起来。
而四周围。
宫女,妃嫔们纷纷发出了赞叹声。
“太后圣明!”
“呀……做的真好。”
而不经意间。
太后倾城玉容上,竟隐隐浮现出一丝得意。
同时间。
扬州会馆。
喧哗中。
十来天中噩耗接连传来,陆续有做海贸生意的大人们,家中花费重金购置的船队在东海上被袭杀。
价值昂贵的货物,随着沉没的船只沉入了大海,血本无归不说,那些跟随船队前往东瀛,琉球,南洋的家族子弟。
竟也无一生还。
大人们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一瞬间。
天塌了!
瞧着那几位家中遭殃的大人,那死了爹妈一般的铁青脸色,余下的同乡心中也发急了,凑在一起焦灼的议论着什么。
连咒骂的力气也提不起来了,只剩下深深的焦虑。
而后宅中。
再次聚集在一起的几位阁老也同样面色铁青。
死一般的寂静中。
连首辅申时行心情都变得凝重起来。
这厂卫的一套组合拳。
将众位阁老打懵了,先是宫中的眼线和暗桩都被拔掉了,连平时交好的几个御医都闭门谢客。
见不到人了。
完全失去了对天子的掌握……
而如今。
那个沈烈又好似变戏法一般,凭空变出了一车一车的粮食,派重兵押送去了宣大……
钱粮上也拿捏不住了。
而东海上的匪患却越演越烈,沿海大姓,江南世家中人心惶惶,都害怕自家的船队被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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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前往平户,琉球甚至南洋的船队,都老老实实的停泊在松江口,再也不敢出海了。
而荒废多年的松江水师却束手无策。
这一套连环组合拳,左一拳,右一拳打在他申时行的脸上,让他这位首辅大人一阵头晕眼花。
此时。
沉吟中。
苦苦思索对策的申时行,却忽然想起了武宗朝。
面色一沉。
他忽然明白少年天子和那沈烈打算做什么了,从少年天子搬离了紫禁城,搬到了当年武宗亲手建立的豹房。
他早就该警觉了。
这位少年天子是要仿效武宗皇帝,在西苑建立一个白虎节堂,然后学武宗那般彻底架空内阁。
然后……
在西苑建立一套全新的行政体系!
而沈烈便好似武宗朝的锦衣卫指挥使钱宁一般,成了这其中最关键的人物,少年天子通过沈烈控制厂卫。
又通过讲武堂绕开内阁和兵部,直接与前线将领建立联系,而那李如松便是当年的江斌!
甚至于。
有了那个通州谷物所之后,这套全新的体系竟然连管钱管粮食的户部也绕过去了!
再怎么下去,用不了多久,这大明的内阁和六部便会如同武宗朝那般,成为一个失去了决策权的纯粹执行部门。
而当年。
武宗皇帝用了十二年,完成了从内阁和文官手中夺权的整个过程,然后从正德十二年开始。
正式开启了他的征战天下之旅。
而如今……
是万历十一年。
此时。
申时行端着茶碗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
惊骇中。
耳边传来几位阁臣轻声议论的声音:“元辅……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呀,怎么觉着……咱们被算计了呐?”
“是呀。”
几位阁臣忧心忡忡的念叨着:“如今人心已经有些不稳了,属官们上有老,下有小,得领俸禄,若不然日子也没过呀。”
听着这些议论。
申时行知道这人心已经散了,在厂卫的犀利反击之下,这本就一盘散沙一般的内阁与六部,御史台……
再也不是铁板一块。
而是出现了可怕的松动。
对于此番逼宫,申时行早已料到不会有什么结果,他家又没人做走私生意,他也没什么大志向。
他只是……
想要代表天下士林官绅,向着天子和皇权发出一个清晰的警告信号,想要让天子妥协从而交换一些利益。
甚至于。
捞取一些好名声,让他的首辅之位坐的更稳一些,他想过会输,却没有料到会输的这么惨。
眼瞧着。
首辅大人拿着茶碗的手,颤抖的越来越厉害,最终随着那茶碗落地,发出了啪的一声脆响。
摔烂了。
心急如焚的申时行缓缓向后倒了下去。
“元辅!”
“来人,快来人呐!”
顷刻间。
扬州会馆中一团大乱。
而仅仅隔了一天,第二天一大早,文官的队伍中便出现了叛徒,随着一些属官纷纷走出了家门,互相联络了起来。
当日下午便纷纷回到了衙门,然后随着几位侍郎露面了,六部便开始恢复了办公。
再后来。
几位六部尚书也别别扭扭的回来了,那威严的紫禁城中,便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毕竟……
形势比人强,人心隔肚皮。
此一时,彼一时。
识时务者为俊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