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翁端详了一番秋意泊的打扮:“公子,家中只有井水,恐怕无法入口。”
秋意泊随口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秋意泊觉得这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漱玉师叔怎么也该有点反应了吧?就算不想揭穿身份,好歹给他点暗示哪里接头对吧?他又没易容,不存在认不出来的事情吧?这话还顺道夸了夸漱玉师叔,他一定挺高兴的吧……
结果那老翁一愣,显然是没听明白:“……啊?”
老翁面色微赫:“……什么山什么水?恕老头子听不懂……”
正在此时,隔壁院门吱呀一声开了,秋意泊与老翁应声望去,就见一个俊美出尘的青年走了出来,他一出现,黯淡的天光似乎都变得亮堂起来,不是漱玉真君是谁?他眉目间有掩不去的调侃之意:“葛翁,这位公子是来寻我的。”
秋意泊:“……”
好尴尬,他的鞋底板都快给他抠出两个洞来了。
老翁笑呵呵地说:“老头子就在想,这等芝兰玉树的公子怎么就突然来讨水喝,原来是来寻您的呀!”
漱玉真君和老翁笑着点了点头,一手就把尴尬地连话都不想说的秋意泊扯进了自家院子,这般一来,便不再忍耐,笑道:“原来无所不能的长生道君还有这等手足无措的时候。”
秋意泊感觉自己呼吸一滞,无奈地道:“师叔,你就不要打趣我了,我方才还在想师叔果然是好本事,修为藏得我都看不出来……”
漱玉真君笑着在小石桌旁坐下了,随意地道:“坐吧。”
秋意泊的目光往屋子里飘了飘,随即问道:“尊夫人在么?我与尊夫人打个招呼?”
“不必,她已经去了。”漱玉真君面色不动,他与很久以前并无任何区别,饶是秋意泊也未曾从他眼中看出什么深意来:“家中只有个牌位,你要想上香就自便。”
秋意泊点了点头,也没说去上香,反而问道:“金虹师叔说你娶了我秋家的后裔?”
漱玉真君颔首:“确实如此。”
秋意泊那就坐得更安心了,他一手支颐,挑眉笑道:“那以后师叔得管我称一声‘老祖’了。”
“那我该自称什么?”漱玉真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孙儿?”
秋意泊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咳咳……受不起受不起,我管师叔叫师叔,师叔管我叫老祖,咱们各论各的……”
漱玉真君似乎想到了什么,低眉而笑,没有作答。
漱玉真君如今修为已经在大乘巅峰,再有一步便是阳神,秋意泊估摸着他是在这里等着破阳神劫,但他就是嘴贱,问道:“话又说回来,既然尊夫人已经故去,师叔怎么还住在这儿?舍不得故人么?有孩儿么?我这个当叔叔的怎么也得给点见面礼,师叔莫要跟我客气。”
漱玉真君:“我倒是想,若真有孩儿,如今也该是子孙满堂,也好叫你这当叔叔的多出些血,可惜了。”
秋意泊拍了拍漱玉真君的肩膀,道:“问题不大,到了师叔这境界还能生出孩子的我就见过一个。”
“哦?”
秋意泊眼中出现一抹回忆之色,他慢慢地道:“大概是在海市吧?海市里头有个真君,应当也是渡劫期,他有个儿子倒是年纪小,也活泼,一见我眼睛都直了,非要跟着我献殷勤。”
“现在呢?”漱玉真君很有兴趣的模样。
“大概是……死了吧。”秋意泊语气转淡:“当时虽然不显,但我后来一想,觉得他父亲有些问题,恐怕走的是金虹师叔的路子,他应当是活不下来的。”
金虹道君走的什么路子?杀亲杀子求一瞬顿悟的路子。
人在渡劫期被困得久了,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况且这世道,杀个把人算什么?更何况杀的还是亲生儿子,别人管不着。
漱玉真君颔首:“倒也不稀奇。”
秋意泊眨了眨眼睛:“师叔,我会不会有些冒犯了……尊夫人不是你动的手吧?”
漱玉真君一嗤,他屈指在秋意泊额头上敲了一下:“我好端端的,杀自己的夫人作甚?”
“那你怎么突然就跟人做起了正经夫妻?”也不能怪秋意泊想歪,漱玉真君是什么人?万花丛中长欢客,红尘账中风流君,燕瘦环肥,桃红柳绿,千般的情缠,万般的恩爱,他什么没见过?
真要算起来,秋意泊觉得温夷光找到真心相爱的道侣的概率都比漱玉真君来得高——为什么不提孤舟道君呢?因为秋意泊觉得孤舟道君这辈子都是不可能和任何剑以外的生物发展出超乎友谊以上的关系的。
这要是说漱玉真君为了一个人驻足一个月两个月,秋意泊觉得正常,但你说漱玉真君都为了人驻足了近百年了,这显然就不太正常了。
漱玉真君眉间一动,宛然生波,他轻笑着说:“没有试过,故而试一试。”
“说来,还是你的缘故。”漱玉真君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