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泊无比怨念地吃完了这一碗鲜美的小馄饨, 不知不觉中将十个锅饼都吃了个精光,他站起身的时候晃了一下,感觉撑得胃疼。他又默默坐了回去, 驱动灵气消化自己胃里的食物。
好家伙, 本来吃这种东西纯粹一个心里安慰, 这些普通的食物对秋意泊而言, 甚至还不够补足他咀嚼消耗的灵气, 这一强行消化, 完美让一顿白吃了, 甚至有那么一点又饿了。
生活不易,猫猫叹气。
再……再去吃点吧还是。
自这一日后, 来问虚道界的生活又变得无比太平了起来,绝弦真君并未再出现, 城中那三个阳神道君也以一种连夜打包行囊天一亮就扛着传送阵就跑的态度离开了广陵城,而秋意泊与金虹道君扎扎实实的在广陵城玩了一波, 打包了不少土特产就打算去下一个地方了。
——听说广陵城涂血境外八百里, 有一处天地异常之处, 那里有百里赤土, 鲜艳如血,却有一碧万顷, 令人如置梦中。最重要的是那边人烟稀少,若是要寻幽赏景, 是个最好不过的去处。
至于为什么没人去……主要是因为那边和屠人境连接在一处, 而屠人境中有一阳神巅峰的魔君,再有尸妖作乱,据说比涂血境不知道危险了多少倍,去那边容易被这个见人就杀的魔君给宰了下酒。
秋意泊和金虹道君自然是无所谓, 你说这要是个合道期的尸妖,说不定两人还避一避,为了赏个风景把自己搞成重伤什么的也不太值得,毕竟指望能从一群尸妖身上搜罗来什么宝物也有点太过为难人家了。但同为阳神,秋意泊多少算个剑修,跃级杀人属于常规操作,完全不怂。
两人说走就走,左右随身物品全塞纳戒,废不了多少功夫。他们一到城门,便见城门口不少修士排着队出城门,以筑基、金丹修士居多,他们两跟着一道排了一会儿队,随口打探了两句,才知道这些修士是出城清扫涂血境的。
“一颗尸妖头颅能换十块中品灵石呢!”一旁修士兴奋地与同伴道。
他们是以一个金丹修士为首,再加上五个筑基修士一共组成的六人队伍,对付普通尸妖绰绰有余,秋意泊有些好奇地问道:“平日没有这么多吗?”
那修士一顿,随即颇为恭敬地道:“回禀前辈,平日里一颗尸妖头颅能换五十中品灵石。”
秋意泊道:“那为何你们还这么高兴?”
修士摇头笑道:“前辈有所不知,涂血魔君叫一位无名道君给杀了,城中又得道君庇护,涂血境已经大不如前,往日里我们去涂血境那真是提心吊胆,生怕遇上那位魔君,又怕遇上高阶尸妖,如今都只剩下了一些小尸妖,我们也对付得来。”
秋意泊点了点头,金虹道君悠悠地道:“这广陵城也颇为大方……难道这尸妖的脑袋还有什么奇特用处?”
“八成没有。”秋意泊笑着说:“师叔外行了吧?涂血境若能消失,广陵城安枕无忧,城中百姓也可出城营生,老百姓有了土地,自然安居乐业,紧接着便是商路畅通,易换物资,于广陵城而言有益无弊。”
广陵城实在是太拥挤了,已经到了一个影响日常生活的地步了,要说站在大街上被活活挤死还不至于,但说活得舒服就肯定不至于了——这人一多,物价也贵,修士不吃饭不会死的情况下还有很多人保持着一日三餐的习惯呢,凡人更不能省,但买不起的情况下总不能活生生饿死吧?长久以往,城中就要乱。
哪怕有修士在又如何呢?修士高高在上,只要不闹到他们眼前,大多都是不会管的。城主府能有多少人手,难不成给修士封个百户?就叫他管着这一百户人家?且不说修士自己要不要修炼,乐不乐意,就算是修士愿意,又能怎么管?
大多修士都是比较善心的,这份善心从何出发秋意泊暂且不论,但若是抓了个偷子劫匪,人家抱着家里饿得皮包骨头嗷嗷哭的孩子,牵着双-乳都被咬出血都没有奶的同样只剩一把骨头的妇人来哭求,修士怎么办?真把这人的手给砍掉吗?砍掉了,这妇人和婴儿怎么办?眼睁睁看他们饿死吗?就算是救了,那其他快饿死的怎么办?管不管?
大多都是小惩大诫罢了。
秋意泊和金虹道君住的都还算是繁华的地方,没有一定的家底是住不来的,广陵城可不是没有穷得只剩个草棚的地方。这样随时能冒出魔煞之气让安居乐业之地瞬间化作人间炼狱的地方,凡人能积攒多少钱财?多少家底?匆忙出逃时,能保住自己一条命都算是好的了!能保住一家老小,那都要被人称一声有福之人!
金虹道君听罢笑道:“你想得长远。”
秋意泊听到此处不禁微微一笑,他如今还能想的长远,是因为他的人生太过短暂,占据了他人生近八分之一的经历自然深刻,或许待他活到两千岁,三千岁,说不定他也会忘记这一份习惯。
秋意泊道:“有时候我都不知道师叔你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
金虹道君举目望着城墙上斑驳的阵符,道:“你只管当夸你听就是了。”
秋意泊眉开眼笑,也跟着看城墙上的阵符,随即道:“别说,看着还怪眼熟的。”
“怎么个眼熟法?”
秋意泊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喏,那个四象轮回,八卦洞玄,是归元师叔爱用的手法。”
“长生也跟归元道君学过?”金虹道君有些诧异地问道。
“我哪里学得过来。”秋意泊笑着解释道:“我小时候归元师叔经常给我塞一下阵符防身,我自己又是学炼器的,师叔就给了我一本手札让我照着画一点呗。”
金虹道君想了想,若有所思地笑道:“这般说来,你的法宝上确实不多见阵符。”
秋意泊:“谢谢,我也是有的好吧?!”
他在洞虚道界给那个八卦道君做的紫金八卦就是一特别好的阵法型法宝。
金虹道君嘴唇微微一动:“让我看看?”
秋意泊一窒,憋屈地说:“……被我打坏了。”
金虹道君笑得很含蓄,秋意泊见了更觉得憋屈,刚好这会儿轮到他们出城了,往传送阵上一站,这个话题自然结束了。
传送阵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截然不同的干枯而焦臭的风扑面而来,两人第一时间为自己撑开了一个隔绝空气的禁制。秋意泊放出了霞影来,霞影也很久没正儿八经来一把速度与激情了,一出现就憋足了劲儿,那七彩霞光狂闪得人看了眼睛都疼。亏得这是白天,真要是晚上,不知情的人还当是进了迪厅呢。
秋意泊登上了霞影,顺手扶了一把金虹道君,霞影给两人整了两个云凳,盘腿坐上面舒舒服服,还带了腰靠,半点不输给搭乘飞舟。金虹道君回头看了一眼广陵城,道:“那广陵城主没有寻来,倒是好耐心。”
秋意泊想了想,眉目一动,眉峰微挑,带出了一点清凌凌的锐色,他笑道:“或许他想要的,已经办成了。如此他自然是坐得住的”
金虹道君问道:“长生看出什么来了?”
秋意泊答:“懒得想,但大概是的……他会再找上门来的,但近期是不会了。”
“他手中势力不弱。”金虹道君慢慢地说:“所求非小。”
“对啊……”秋意泊叹了一声气:“我看着他就觉得心累,所以还是不掺和了。”
金虹道君也道是如此,来问虚道界不过是为了那个镜月天境,横生枝节……可以,但没有必要。
经过一炷香的飞驰,霞影陡然带着他们撞进了一片粉色的云海中,粉色的云雾从他们指间飞逝,转眼间就又冲出了云海,来到了云海的上空。淡红色的阳光拢在了他们身上,那是一种浓稠得宛若液体的光,两人霎时抬眼望去,便见太阳呈现出一片令人不安的赤红之色,保持着那种正圆的姿态,当空高悬。
再细看,便能发现有一片淡淡的魔煞之气笼罩于天空之上,是因为那魔煞之气还未成气候,没有到了如同魔境中那般浓稠煞烈的地步,但亦叫人令人有不祥之感。
“原来如此。”秋意泊心中一动:“我们应该是到了。”
霞影随着他的意思向下坠落而去,金虹道君感受着那强烈的失重感,不禁露出一点笑意:“怎么?”
“我是说,原来天地异象是因为这个原因。”秋意泊一手微动,霞影在彻底落到地上之前强行止住了下落的趋势,如同一张棉花织就的大网一样将他们牢牢锁住,此刻再看,果然此处如同传闻中一样,百里赤土,天色殷红。
如果魔煞之气太过浓郁,就会变成魔域里那样漫天乌沉,但这里的魔煞之气只能说刚成气候,或许是从涂血境或者屠人境溜出来的,刚好在这里组成了一片,它们遮挡了部分阳光,使得天色奇异,同时又因为此处被两处魔域夹在当中,寸草不生——或许还死过不少动物或者人。
霞影慢吞吞地飞行着,很有观光车那意思了,秋意泊将原理讲给了金虹道君听,“当然了,泥土呈现赤红色,也不一定就是人杀多了,血染天地,也有可能是这底下有大量的铁矿,这才使得泥土化为了赤色。”
秋意泊说着,一手微抬,当即有一团泥土飞入了他的掌中,那团泥土悬浮于他掌心,只见一团金色近白的火焰忽地燃起,不过一瞬间,泥土便消失了去,而留下的是一颗只有米粒大小的猩红的铁。
秋意泊手上戴着手套,也不怕它烫,用了点灵力凝聚了一团水往上一浇,猩红的光褪去了,只留下了一个银白色的小米粒和一点碳灰色的粉末。
秋意泊:“……温度太高了。”
咳咳……不小心炼成钢了。
金虹道君伸手拨弄了一下那颗小米粒,指尖轻轻地在秋意泊掌心划过,秋意泊随手将小米扔到了他手里:“石来。”
金虹道君领悟到了秋意泊的意思:“……?”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来都来了?”秋意泊顿了顿,说:“我有专门挖矿的法宝,不至于让师叔亲自下去挖——你当我是什么人?我好不容易把师叔叫出来,就是为了把你拐到这穷乡僻壤地来当黑矿工吗?”
金虹道君笑道:“我方才确实是这么想的。”
“呵。”秋意泊冷笑了一声:“我让师叔来当矿工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真要赚这个钱,左右都是卖,把师叔当炉鼎卖不是赚得更多?说不定一个晚上就能赚一条极品灵石矿脉呢。”
金虹道君挑眉道:“那长生也太看得起我了,一夜恐怕是换不来的,至少也要换个身契才够。”
一条极品灵石矿脉是什么价格,道君虽然罕见,但一夜纵情也不值那么多灵石,除非对方是个人傻钱多的色中饿鬼,不然真是……反正金虹道君想不出来谁会这么干。
秋意泊正想调侃两句,说金虹道君很有自知之明,忽地就觉水汽迎面而来。在这样干燥焦枯的地方,一丁点儿的水汽就足以区别,更别说这样铺天盖地的水汽。霞影瞬时转了个方向,往水汽的来源处寻去了。
越是靠近水源,地面就越发赤红,到最后竟然形成了如血一般的颜色,猩红得叫人不寒而栗,两人眼前仿佛都被浓郁的血色所占据了。正当此时,天地间陡然亮了起来,一道清凉水光忽地映入了他们的眼帘,甚至双目都产生了一种酸涩感。
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下一秒,一片望不到尽头的碧湖骤然撞入了他们的视野,大片大片的碧色映入他们的眼帘,霞影加快了速度,那一片碧色便越发清透,等他们到湖边的时候,这一片碧色已经成了一种介于蓝与绿之间的色彩,与满目赤红相映成辉,叫人惊艳得无复已加。
两人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金虹道君才笑道:“天地间竟然有如此奇妙之处,不虚此行。”
秋意泊先点头认同金虹道君的话,转而道:“也没什么稀奇,应该是地下水里面含有大量的矿物元……”
他话还未说完,就见金虹道君眯了眯眼睛:“长生。”
秋意泊识趣的换了一个话题:“师叔喜欢的话,回头我给师叔做一个这样的池子。”
金虹道君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秋长生哪里都好,就是有时候说话太煞风景。现在这样的情况,好好地欣赏就是了。
秋意泊见金虹道君还搁那儿欣赏呢,他干脆就跑到了湖边上,这一片湖连湖底都是岩石,显得格外的干净清透,他是个没有道德的人,往湖边的岩石上一坐,脱了鞋袜就把脚往里头伸,等到金虹道君发现,他已经泡了好一会儿脚了。
金虹道君嘴唇动了动,他本想说取一些水留着,哪日用来酿酒,如今……如今还是算了吧,他没有拿别人洗脚水酿酒的爱好。
虽然他也知道这等露天的湖水总不会太干净,但知道归知道,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秋长生不光是说话煞风景,他做事也煞风景。
秋意泊还不知道自己坏了一坛未来可能会出现的好酒,他兴致勃勃地扬声道:“师叔,这里的水好凉快,你也来泡泡!”
金虹道君叹了一口气,也走了过去,他见那湖水确实是蓝得惊人,问道:“就不怕水里有毒?”
秋意泊本来想解释一下——他都知道这水为什么发蓝了,哪里会怕有毒,话到嘴边又觉得金虹师叔估计不爱听,干脆就不说了。他笑道:“顶多就是不太干净,有毒倒是不至……”
秋意泊还没说完,就觉得脚上好像被什么东西咬到了,他一顿,低头看去,金虹道君也随之看去,就见有一只长得乱七八糟足以叫人晚上做噩梦的玩意儿一口咬住了秋意泊的脚。
这东西牙齿的尖儿就卡在秋意泊如玉的皮肤上,没有陷下去,但就是因为这样,才叫人更清楚地看见它口中层层叠叠的尖锐的牙齿,类似于细枝的经脉在它口中跳动,眼睛……应该是眼睛,死死地盯着秋意泊。
应该是尸妖,没有境界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