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劫过后,便是一场瓢泼大雨,这雨大到了秋意泊怀疑是把隔壁苍雾内海的水给卷了过来,秋凝黎还要撑伞。豁,那秋意泊可就抓紧了机会,二话不说一手抢伞一手推人,秋凝黎也没想到自己在堂堂道君亲弟弟身边还能被偷袭,一个猝不及防之下就被雨淋了个通透,再看秋意泊,秋意泊躲在他那把漂亮又优雅的千机伞
“是甘霖呢,多淋淋,有好处。”秋意泊面不改色心不跳,一副千般万般都是为秋凝黎好的模样,秋凝黎不禁咬牙:“那你怎么不出来?!”
秋意泊耸了耸肩:“我道君了啊,这点雨对我来说就那样了吧。”
不过几个呼吸之间,秋凝黎就成了一只狼狈的落汤鸡,她恶狠狠地瞪了秋意泊一眼,秋意泊微微扬起了下巴:“看什么看?你道君了你也行。”
秋凝黎二话不说就冲进了伞里,一手抓住了伞面的边缘就要来一场活灵活现的撕伞行动,秋意泊大笑了起来,把伞远远的支开了,大雨瞬间将两人都淋了个透,秋凝黎这才满意了,秋意泊将伞收了起来,笑道:“阿姐,你在这里等雨停,在宗门里想也没有什么危险,我先走一步。”
秋凝黎翻了个白眼,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滚了,秋意泊也不含糊,将给秋凝黎准备的一些修炼物资的纳戒塞进了她手里,还向她抛了个媚眼:“给姐姐的脂粉钱……走了。”
秋意泊一离开秋凝黎的视线范围,一手微抬,有一人就落到了他的手中,那人还有些浑浑噩噩,秋意泊反手就把人打昏了,转而去到了金虹真君左右。
不,现在应该称一声金虹道君。
他去了易容,甫一现身便引得四方瞩目,太虚真君见状也了然——他也知道自家师弟是个什么德性,想着总要有人趁着渡劫来报仇,这次渡劫却是太太平平,半个不该出现的人都没有,如今一见秋意泊,就明白过来了。
太虚真君含笑拱手道:“多谢长生道君为金虹护法。”
秋意泊与太虚真君无甚交情,但因着金虹道君的关系,也称呼一声‘师叔’,当即道:“师叔折煞我了,哪里要这么客气的?我想着我也没少来太虚门,师叔怎么这般见外?”
秋意泊确实没少来太虚门,他甚至还在太虚门闭过关呢,当然,这是跟他去其他门派相比的,不过这也确实是来的很多次了。太虚真君早知道金虹道君与秋意泊关系不错,时常会见一见,也不见外:“那就多谢长生师侄。”
秋意泊还想说什么,却见金虹道君从天而降,他看起来依旧是风华绝代的模样,法衣那飘的弧度都透着仙气(劫雷气),唯有发冠失去了踪影,一头长发披散而下,唇畔依旧噙着一抹温柔笑意,那双眼睛却藏不住,无机质的金芒之中现出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意味来。
“长生。”金虹道君含笑唤了一声。
秋意泊没忍住,嘴一秃噜:“师叔,这次天劫没把眼珠子抠出来再炼一炼吧?”
太虚真君:“……”
太虚真君那一瞬间的神情仿佛是在犹豫应该骂自己师弟这等事情都告诉别人,还是应该开个玩笑打个圆场,却听金虹道君笑吟吟地说:“忘记了,下次渡劫我会记得的。”
太虚真君意味深长地瞪了金虹道君一眼,就见秋意泊把手中昏迷的人往金虹道君面前一扔:“师叔,你看看是不是这个人?”
金虹道君只看了一眼,便抬手把人杀了,鲜血溅在了他的衣摆上,纯白的外衫上仿佛看出了一朵朵艳丽的花,他笑道:“是呢,多谢你……要我怎么谢你?”
秋意泊道:“那要不要随我去游历一阵?”
太虚真君道:“长生师侄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师弟才渡劫,闭关几日……”
话还没说完,就听金虹道君道:“好啊……师兄,我去长生那边闭关,你莫要担心我。”
说着就笑吟吟往秋意泊这边走了,太虚真君:“……?”
金虹道君拉着秋意泊就跑,秋意泊当然知道此时不跑那是没机会了,两个道君打定主意要开溜,那里是太虚真君拦得住的,一个眨眼眼前就没人了,太虚真君一手还抬着,随即又默默地放了下来,叹了一口气:“哎……”
他就是一辈子给太虚门操劳的命!
他认了!
指望金虹来当门主,还不如重新培养个弟子来传承衣钵比较快!
还想着办个道君大典呢……人都跑了,还办什么办!
算了算了,隔壁凌霄宗三位道君也没说要办一次道君大典,他们太虚门就一个道君,有什么好办的,别人说起来还显得他们太虚门骄狂似地。
哎——!命苦啊——!
另一头,秋意泊那也是美滋滋的,他也懒得再带金虹道君走大门了,直接就带到了洗剑峰上,孤舟道君不惧风雨,依旧高居老松,秋意泊上前,是有那么亿点点小心翼翼的:“师祖,我回来了。”
“嗯。”孤舟道君淡淡的应了一声,就听秋意泊接着往下说:“金虹真君成功叩问炼虚合道,如今已是阳神道君了。”
“好。”孤舟道君又应了一声,周围的风向就不对了,秋意泊当即道:“师叔,既然来了,也来见一见我师祖。”
金虹道君现身,他一身劫雷气息未散,也不知道秋意泊用什么法子掩盖了天机,至少孤舟道君就没有察觉到他,他一出现,满庭清风忽地一顿,无形之间便有什么消失了,孤舟道君看向秋意泊,便见秋意泊满脸得意,仿佛吃准了他不可能在外人面前给他一剑。
金虹道君轻笑了一声,也发现了这个未曾隐瞒的秘密,他拱手道:“金虹见过孤舟道君。”
孤舟道君默默地看向了秋意泊,挑眉示意,秋意泊笑嘻嘻地说:“明天金虹师叔跟我们一块去哈,这不刚成道君,有些事情不太熟悉,太虚真君也托我教一教师叔呢。”
孤舟道君:“……”
所以一去太虚山,就把金虹真君点拨到境界突破,然后劫雷气息未散,连关都没让人闭一下,连夜就又把人拖来了凌霄宗,打定主意让人给他出头?
秋意泊毫不掩饰地笑了起来,孤舟道君平静地说:“滚。”
“好嘞,这就滚!”秋意泊拉起金虹道君就走,人都消失了,孤舟道君还听见秋意泊在跟金虹道君说:“别介意啊,我师祖就这么个性子,他平生就不爱说话,你也知道他的……”
金虹道君笑吟吟地说:“长生素日都是这么和孤舟道君相处的?”
“那可不,全靠我猜……有时候我都怀疑我是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主打一个日常揣测上意,动不动还要削我两剑……”
孤舟道君心念一动,远处剑意骤起,只听一声丝帛撕裂之声,秋意泊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哎对,就是这样,啧啧,真不太好躲……”
金虹道君也是一副后怕的语气:“怨不得你们洗剑峰上英才辈出……”
言下之意,孤舟堂堂一个道君,动不动就对着晚辈动刀动剑,怎么能不养出点英才来呢?这不是英才,怕不是都活不了三日。
孤舟道君轻嗤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兔崽子。
***
翌日里,孤舟道君硬是到了下午,才看见秋意泊的人影,见他脸上的红痕,一看就知道是枕头压出来的,八成是睡过头了。秋意泊见到了孤舟道君,第一句是请安问好,第二句就是:“师祖,你吃了吗?”
这等话孤舟道君是懒得理他的,秋意泊自顾自的说下去:“没吃吧?要不要吃一顿再换一件衣服啊?”
孤舟道君这才发现今日秋意泊穿得格外的锦绣灿烂,他在山门中时穿得就已经不算是寡淡,今日干脆是连青色都不穿了,反而换了一身暗红拢金的法衣,暗金色的纱袍上绣完了一副完整的千里江山图,他手里还提着一把折扇,亦是镶珠嵌玉,也不知道打开是何等模样。什么道君不道君,说他是个凡间的王公贵族都有人信。
孤舟道君淡淡地说:“不必。”
“哦。”秋意泊道:“金虹师叔进我的秘境里闭关去了,师祖没其他的事情的话我们可以走了。”
孤舟道君应了一声,秋意泊便已经自顾自地坐到了他的身边,与孤舟道君那等盘膝而坐不同,他就坐的格外随意,两条腿在半空中晃悠,他挨近了孤舟道君,一手握住了孤舟道君的手腕:“失礼了,师祖。”
孤舟道君并未有什么反应,秋意泊只见一点,便有个白玉小盘凭空而现,金色的虚影形成了一个繁复的阵法,将二人笼罩了进去,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已是天地易换,他们依旧在一棵老松上,周围的景物却是不同。
秋意泊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师祖要来,昨天晚上临时回来布置了一番,后面的院子是麓云山最清静的了,无事无人敢上来打扰,师祖就住这里。还有这棵老松我从苍雾道界挖来的,一直好好地养着,栽在这儿,坐在这里刚好可以欣赏云海落日。”
秋意泊一直觉得他家师祖孤舟道君是个很好养活的道君,他平时也没啥爱好,有一片地方练剑,有一棵树让他打坐,灵气充盈点别弄得干了吧唧的,再清静一点就行了。这么简单的需求秋意泊自然要满足——说实话,他之前也没想到孤舟师祖会真的来替他出这个头。
秋意泊觉得他是会来的,但可能是在万界大比的前几年到,说什么特意跑到这里来替他砍人,那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别说他不敢想,就问温夷光、他爹、他三叔都不敢想这种事情。
他也算是洗剑峰头一份的恩宠了吧!
秋意泊乐滋滋的想着。
孤舟道君并未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问道:“人在何处?”
秋意泊沉默了一瞬:“……不急?师祖您先在这里休息,那些人应该会打上门,到时候我再来请师祖。”
孤舟道君平静地道:“那些狐朋狗友,你还想留?”
秋意泊道:“还有用,就留一留……师祖放心,我不会吃亏的!”
孤舟道君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秋意泊莫名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又要等又要留,叫他来作甚?
秋意泊没敢多嘴,他昨天回来当然不止是给孤舟道君安排住处,还有将门中弟子的嘴都管了一管,可千万不能说漏了嘴,否则孤舟道君砍得就不是别人了,绝壁是他秋意泊!
别说,秋意泊当真还有些后悔把孤舟道君请来了。
另一侧,玄机道君和焰梦道君却明显的察觉到了孤舟道君的到来。这一位道君的存在极其嚣张,并非说他一来便肆无忌惮的抢占天道法则,而是他的出现让两人都不自觉地退避三舍,那种隐隐之间的锋锐无匹之感,若不是明确的感知到卓丰道君还在青云剑宗,玄机道君还当是卓丰道君来了。
可他又明确的能感知出不是卓丰道君,虽说卓丰道君已是当今第一剑修,即将叩问合道之境,可玄机道君却觉得远远不及此人。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不必知道境界,不必清楚剑意,就已经能够明确的感觉到对方的强横。
上一个让他有这般感觉的人,还是战狂崖那位戮天道君。
而焰梦道君则是与玄机道君对视了一眼,有些犹豫地道:“该不会是戮天道君亲至了吧?”
“不是戮天道君。”玄机道君道:“若是他来,能这般平和的留在后山?”
是的,那位道君一到,就没有换过位置,也无一丝战意。玄机道君迟疑了一瞬:“应当是秋少爷家的那位老祖?”
“或许是吧。”焰梦道君起身:“我去拜见一下那位老祖?”
忽然之间,两人皆是一顿,那位道君动了?方向是往……山顶去了?
山顶便是秋长生这位山主的住处,他不在时便有器灵守候,旁人不得擅入。
玄机道君眼中流光一动:“去拜见一番也无妨。”
两人联袂出门,刚经过那片花园,便见华庭中总是在烹茶调香抚琴的那位剑钗器灵如今已经站了起来,侍立在一旁,亭中有两人,一人着红,一人着青,红色那位很明显只有化神境界,是秋长生,而另一位应当就是他的那位老祖了。
走进了,玄机道君发出了一声疑惑的声音——只有阳神境界?他没看错吧?亦或者是伪装出来的?秋长生仪仗的那位老祖,居然只有阳神境界?
这般令人恐惧的威势,居然只是一个阳神道君?
那位剑钗器灵见他们来到,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依旧垂袖俯首立于一侧,秋意泊正在和孤舟道君介绍一下他住的地方——来都来了,总不能认不清他麓云山的组成构建吧?至少要知道他住在哪里,金虹住在哪里,有事也能及时找人。
他见玄机与焰梦两位道君联袂而来,他对玄机道君起了点嫌隙,如今自然是懒得起身相迎,左右他平日里迎不迎也看心情,玄机道君并未察觉出异样来,秋意泊率先开口道:“这位是玄机道君,焰梦道君。”
“嗯。”孤舟道君淡淡地应了一声,秋意泊不以为意,随口道:“两位道君,坐。”
玄机道君素来是见面三分笑,他问道:“秋少爷,这位便是你家老祖么?”
他拱了拱手道:“在下玄机,久闻道君大名,今日终于得以一见。”
“在下焰梦,见过道君。”焰梦道君也跟着行了一礼。
秋意泊正想承认了孤舟道君就是他家老祖,却听孤舟道君平淡地说:“不敢当,我非老祖,只是老祖座下一弟子尔。”
秋意泊一顿,那就叫师叔吧,反正他平素就喊凌霄道君叫师叔,称孤舟道君师祖主要是跟着他爹那边的辈分,“师……”
他话刚出口,就被孤舟道君打断了:“小师叔,我还有事,暂且告退。”
说罢,孤舟道君起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