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这种性格的人可熟悉了。
闷骚嘛。
嘴上不说,行为可骚。
正当秋意泊开了门的时候,李郎中突然道:“你不问了?”
“不问了。”秋意泊头也不回地道:“八成也坏不了!”
货郎卖的货是给村民的,就李郎中这能把自己活生生砸在这里两千五百年的人,他能放个坏的出来?
想也知道不可能。
他反正吃村民家的东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放心大胆的用呗!
*
翌日,周老汉和周生上了留山来帮忙,还没见着秋意泊的人就已经被修好的宅子震惊了一波。
“这是秋相公修出来的?”周生喃喃地道:“这是仙境吧……?”
周老汉也张口结舌,看了好一会儿才重重地拍了一下周生的背:“别瞎说,秋相公不爱人这么说!秋相公是秀才,那可是文曲星下凡,会修宅子有什么稀奇!”
周生一顿,连连点头,示意自己闭嘴。
再往里头走就见秋意泊早已准备好了几个簸箕就等他们来了,簸箕里的糖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还未散去的余温烘托着香甜的气息显得越发勾人,周老汉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的糖,结结巴巴地问道:“秋相公,这是……”
他当秋意泊说的送点糖,是送常见的麦芽糖,没想到居然是红糖做的!红糖可金贵了,那可是上好的补品,他们这里也就是难得才能见两回!而且这和红糖好像也不太一样,红糖熬出来的那是黑揪揪的,这糖却还能透光呢!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
秋意泊一边用筷子把黏在一起的糖块拨开,一边道:“自己熬的,还算是能入口,我一个人搬不了,劳烦你们二位帮我一道送到村子里去。”
周老汉比划了一下:“这……这是不是太好了一些?您想散喜气,送些麦芽糖就已经很好了!我们哪能吃这么好的东西……”
秋意泊知道这年头糖、盐都是稀罕的东西,寻常百姓那吃起东西来都是淡的,全靠食物本身的味儿来带,他去周老汉家吃的两次饭那都是人家拿着备着过年的好东西出来给他做的。他道:“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我懂一些育种之法,回头把种子给你们,这样来年家家户户都能吃上糖了。”
什么种子,还能是什么,甘蔗呗!这里光照充足,雨水也多,种个甘蔗应该不难。
他看村里也没人种甘蔗,可能那点糖都是和货郎换来的。
“这……这……”周老汉和周生都结巴得说不出话来,他们甚至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秋意泊见状摆了摆手:“这事儿明年再说,现在也过季了,咱们赶紧下山吧,不然等我回来天都要黑了。”
“好好好,生哥,快!”周老汉催了一声周生,自己也搬了个簸箕起来,周生则是一口气搬了三,直接把秋意泊留给自己搬的那份给抢走了,秋意泊想要上去接两个簸箕过来,周生则是摇了摇头:“不重的,我来吧!”
周老汉也道:“秋相公放心!这留山山路好走的很!生哥他利索呢!没事儿!”
他们这般说,秋意泊也就没再坚持。留山因为他这半年出入外加村民们走动,也开辟出一条小道来,确实不算太难走,有秋意泊在,那些狼啊狗熊啊也不敢在草丛蹲人,这一路确实太平。
秋意泊还是第一次看见周生正儿八经在山里的样子,那叫一个健步如飞,怪不得他家的皮毛是最多的。
等到了村里,秋意泊跟周老汉讲了怎么发,周老汉就大吼了一声,不一会儿全村的小孩儿就聚集了过来,也不多,就十三四个小孩儿,周老汉叫他们回去拿碗拿帕子来,就在村门口分了糖,还有些妇人听说也都跟了过来,见是那么好的东西,无一不是千恩万谢。
秋意泊的糖是做多的,一共不到二十户的人家,每一家都能分个三斤左右,那可真是肉眼可见的一大包,有了那么多,妇人们也不禁孩子吃,孩子吃一块,自己吃一块,甜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秋意泊还见了树哥,树哥是被他娘亲牵出来的,树哥他娘挺着个肚子,看着已经有六个月的怀相了。没记错的话,这是秋意泊第一次见她,眉目清秀,眼神清明干练,一看就知道是个很聪明很好的人。她看了一眼秋意泊就低下了头,不好多看,但还是落落大方地与秋意泊行礼贺喜,还按着树哥抱着胖乎乎地拳头给秋意泊作揖,秋意泊笑道:“多少也算是自家亲戚,不必这么客气。”
周生在一旁点头:“媳妇儿,秋相公说得在理……”
树哥他娘也笑着俯身,改成了对着自家亲戚的礼数。
秋意泊就喜欢这样利索的人,扭扭捏捏他不太爱接触,他笑道:“等孩子落地了,我还当这个干亲。”
周老汉一家更是喜上眉梢,想叫秋意泊去他们家吃饭,就远远听见一声吆喝声,铜铃脆响,遥遥传来,众人不禁闻声望去,便见远处有一个点正在慢慢往山上来。
村中其他人也是一喜:“货郎来了!”
“今年比去年要早啊!”
“走走,快回去盘点东西!”
“要死了,我们当家的怎么还不回来!”
村民们一哄而散,周老汉摆了摆手让周生和他媳妇赶紧回去收拾,这才遥遥一指山路上那个小点,笑道:“秋相公,货郎来了,您可要跟他换点东西?我陪您回留山上取?”
秋意泊道:“不必了,我带着银钱呢。”
牛逼,还真是从天上掉下个货郎来了——秋意泊好歹也是个大乘,一直留意着呢,要说货郎还在没看见的地方他没发现还能说得过去,这都走到能看见的地方秋意泊根本不可能发现不了。
在他的感知中,这货郎就是凭空出现的。
“那也是成的。”周老汉是知道秋意泊有钱的,也不意外,道:“那我回头跟着您帮您杀杀价!要不然他们欺负您是个外乡人!”
“那就多谢你了。”秋意泊也笑。
没一会儿,在村里的村民们就又都聚集到了村口,各人手上都提着不少皮货,还有人提着什么晒干的菌子药草一流,有的干脆是推着板车来的,这货郎还没看到呢,秋意泊反而看上了眼,不禁盯着细瞧。
一旁的周老汉低咒了:“哎!王家怎么还有留香菌呢!秋相公,您不知道,这也算是我们这儿最好的东西之一了,您来我还想替您弄一点尝尝鲜,偏偏他家说没有了!啧!闹了半天是不肯给我!”
秋意泊笑道:“也是人之常情……真有那么好?回头也弄点来尝尝。”
毕竟都是山里的土特产,什么价值大家心知肚明,卖给同村的邻居哪有卖给货郎来的赚呢?
“好嘞,您放心,我早让生哥留意着了!”周老汉一口应了下来,又指着笑骂了好几家人,被骂的那几家人也有的不好意思,摸着头嘿嘿地笑,还有的干脆抓一把给周老汉让他闭嘴的,货郎一来,大家心情都好,毕竟这货郎一年才来两回,每次来都只有那么点东西,盐、油那都是省着来用的,不过等到现在,家里也都差不多见底了。
今天可以吃一顿好的了!
人生在世,不过吃穿住行。
他们忙碌一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就是为了好叫家人有饭吃,有衣穿,有地方住,有路好走嘛!
村民们都在大声说笑,秋意泊没什么可卖的,也不挤在人堆里,挑了个柴火堆懒洋洋地坐下了,晒晒太阳吹吹风,再含一颗糖,再听听村民们嬉笑怒骂,也很惬意。
又过了好一会儿,货郎才终于到了村门口,那是一个黝黑矮小的汉子,看着很是健壮,坐在一辆高大的牛车上,牛车用布盖着,堆了满满当当一车的货。村民们急忙围了上去,货郎却摆摆手,喊道:“莫急!莫急!”
他站起身将绳索解了,掀开布,将与他最近的那一木箱打了开来:“乡亲们听我说啊——!今年雨水不好,外面盐和糖都要贵一点啊!涨了半成价!”
众人一听,纷纷发出嘘声,有人问道:“那可有什么便宜的?”
“有哇!那自然有哇!”货郎从木箱里搬出一桶油来:“上好的小磨香油!今年便宜不少!”
众人这才喜笑颜开,小磨香油那可真是好东西,炒菜的时候放那么一滴就香的不得了,吃饭也有滋有味了,一时间大家纷纷喊着:“我要!我要!”
“不急!人人都有!我带了两桶呢!管够的!”货郎卖力的喊着:“来,挨家挨户来!每家都有啊!老规矩!排个队!”
趁着大家排队的时候,货郎也赶紧将车上的货物都打开,他放东西很讲规矩,一个种类放一起,卖什么只要打开最上面的箱子就行了。
秋意泊也打起精神来看,第一户人家是拖着板车来的,上头有狐狸皮五张,狍子皮两张,兔子皮七八张,药材、菌子各两箩筐,货郎仔细翻看了皮毛,又在箩筐里抓了点干货放鼻子上嗅了嗅,又尝了尝,这才点头:“要大钱还是要点啥?!”
“你这不是废话嘛!”那户人家的当家的笑骂了一声:“给我来两斤小磨香油,再来三十斤盐!”
货郎也惊了一下,虽然山里猎户要盐多也是正常的,但这三十斤盐下去,这家人别的不要了?他问道:“今年不要糖了?”
“不要了!”那汉子一摆手:“盐管够了就行!”
有刚刚秋相公给的三斤糖,半年都管够了!甜甜嘴的事儿嘛!有了盐才是一切好办,可以腌肉,可以腌菜,还能自己做大酱下饭吃!多来点盐,这两个月努力一把多打点猎物,能吃到春天还有的剩呢!
“也行!”货郎应了声,拿了个大称出来称盐,汉子自己背了麻袋来装,褐黄交杂的盐粒被从木箱里一铲一铲地铲出来,叫众人看着就舒坦,一时间气氛更热闹了起来。汉子最后背了一整麻袋的盐和一坛子油走了,立刻又是下一个接上。
秋意泊看向蠢蠢欲动的周老汉,问道:“这是你们有多少货郎都收吗?”
“是啊!”周老汉解释道:“咱们村和他也是老交情了!他太爷爷那会儿就专门来我们村卖货呢!我们村也实诚,皮毛菌子从来不弄虚作假,听说在外头卖得好呢!根本不愁卖!他们来回走一趟不容易,当然有多少要多少!”
秋意泊微微侧脸:“这么好卖?就没别的货郎来?”
要是有地方的货又好又便宜,应该不缺逐利而来的人才对。
周老汉听了则是答道:“我们这里不好找嘛!山路也不好走!没一把功夫还真难进来!”
确实这里毒蛇猛兽多,山也高。
秋意泊反问道:“既然这样,做什么不让生哥他们这种年轻的每年带货出去走一趟呢?”
对于外人来说那山路确实是不好走,但对于山里人来说就是家常便饭,如周生这样单挑熊瞎子都能成的人,亲自出去一趟应该是不难的——他是在试探,他明知道这里不存在城市,但他还是想问问。
周老汉一愣,他嘴唇动了动,随即道:“……生哥他太老实,别叫人骗了!外头险恶着呢!还不如太太平平在家里,我们两个快入土了,他还有媳妇孩子,他要是出事了,他媳妇孩子怎么办?还是叫人家去跑吧!咱们庄户人家,能吃饱就行了!”
也合理。
秋意泊淡淡地想着他是不是问到了什么关窍上了?
周老汉这个人看似老实,实则活络,他是个聪明人。别说其他,自他来这里这半年,许多事都是周老汉代为解决,不管他是怎么解决的,反正他解决了,也没给他带来麻烦,行为做事也恰到好处,真不是个笨人。
这样的人怎么会想不到城里再危险,能有和熊瞎子过山峰搏斗来的危险?
秋意泊微微笑了笑,他在想一件事,这里的村民,到底知不知道他们是永生的?他们知道的话,是不是得瞒着他?那孩子又是怎么来的呢?
如飞花秘境,宸光其实是阳神道君,但他也生不出孩子来,不为其他,因为他既然选择了让所有人不死不灭,那就注定也没有生机。晗光宫想要补充人手,只能靠外来的修士,而不是靠宫中人去繁衍。
但是他看见树哥生下来了,也看见树哥的娘又有了身孕,再有三个月也该生了。
那么生下来的这些孩子总是要长大的吧?
那么村子里又怎么只保持二十户人家的?
直接去问李郎中当然是最好的办法,可惜了,他连个货郎靠不靠谱都问不住来,显然李郎中是不会说的。
那就自己慢慢找呗。
这叫什么?
这叫花一份沉浸式农家乐的钱,不光享受了沉浸式农家乐,还享受了沉浸式密室推理破案。
就是密室大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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