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起, 天色就黯淡了下来, 介于一种明与暗之间,半黑不白的,压得人心里沉甸甸的,天空中飘下了如鹅毛一般的大雪, 秋意泊不过走了个神, 周围就已经成了银装素裹的一片。
雪是松软的,轻轻一踩就能轻易的陷进去, 衣摆的边缘在雪上摩挲着,留下了轻微的刮痕,晗光宫中点亮了宫灯, 随着风摇摇曳曳, 明明是亮着的,却不见它的光,于寂静深宫中越发显得诡秘幽邃。
秋意泊呵出一口气来,看着它们化作白雾缓缓飘上了天空, 随风散去。
他陡然就有了一种孤寂之感, 看见人就心烦, 可真当看不见人了又觉得寂寥了起来, 他现在有点后悔叫离安师叔这么快就走了,他应该与他共行一段路, 哪怕不说话, 一道走走也是好的。
“鬼蛟索。”秋意泊低声道。
鬼蛟索闻声便应道:“主人有何吩咐?”
“冷。”秋意泊慢吞吞地说了这个字,下一刻他就窝到了霞影上, 霞影贴心的打开了加热功能, 还很自觉地扯了几片云凝成了一张小桌, 厚厚的云盖在了秋意泊的膝上, 假装自己是个被炉。秋意泊在心里夸了它一句,摆了个小炭盆出来,架了个铁丝网,放了点果子茶水上去应个景。
鬼蛟索:“……”
这让它怎么答?!说‘主人我给你取暖’?人家已经舒舒服服窝在暖炕上了!还是让天不下雪?!它要是有这个能耐它就不是法宝了,是神器!
秋意泊没听见鬼蛟索吱声,悠悠然然地拿起微烫的茶盏吹了吹,啜饮了一口:“笨,这个时候应该答两句应景的诗来才显得风雅。”
他说到此处,微微侧脸,几缕碎发顺着他的动作垂下,在这半明不暗的光中,那几缕发丝就像是会发光一样,他轻轻笑了笑,低吟道:“岁暮阴阳催短景,天涯霜雪霁寒宵。①”
“……”当妖修的时候没读过书·被人做成法宝后更没读过书·鬼蛟索干巴巴地说:“好诗,主人文采飞扬,令人闻之心折。”
“笨,不是我写的,是杜甫写的。”秋意泊笑了笑,道:“要不要上来?”
“鬼蛟索不敢。”
秋意泊不以为意,点燃了一炉冷香,又捡了个被烘得温热的果子吃了。
可怜啊,明明已经是渡劫期真君了,看小说里主角到了这个境界到哪不是一堆弟子争先抢后服侍,围着‘老祖’、‘老祖’的叫,他到了渡劫期,忙得脚不沾地,挖坑挖到粪坑,找灵草找到毒树,连看个雪景都是在人家的秘境里头委委屈屈地一边赶路一边赏,哄哄自己罢了。
果然,这秘境还得抢过来,这样一想在自己家里瞎转悠赏雪吃茶,听起来就没有那么凄凉了。
雪景赏过了,茶也品了,果子也吃了,也该干活了。
霞影陡然加速,鬼蛟索因为本体还在秋意泊手里,也没什么跟得上跟不上的说法,一路上就听见它干巴巴的导航,因为霞影速度过快,它也来不及说太多,通常‘往左’话音还没落下,下一个路口就已经到了。风将秋意泊的长发向两侧扬去,他刚刚洗了澡就懒得扎起来,反正修仙之人头发不打结,随它去吧。
修仙真好,不光解决屁事还解决屁事。
秋意泊手中茶还未凉透,天工坊已然出现在了面前,秋意泊一扬衣袖,天工坊大门陡然开启,他也不下来,扬声道:“有人没有,踢馆!”
天工坊一听就知道是炼器的地方,也是巧,凌云道界炼器师的行会就叫天工坊,秋意泊以前还去过呢,甚至考了个什么几品炼器师——没啥意思,到了他这个水平根本不需要什么炼器师认证,那是给一步一步修上去没名气的炼器师玩的,他自带行业当师傅,根本就不需要拿着证件背书。
而且以他的水平来说,克制他能炼出什么品阶的法宝就是因为境界,他最多能做出比自己高一个境界的法宝出来。通常遇到技术上问题主要是因为自己想法太多给闹的,只要不是别出心裁一心往超模(对同类型法宝造成实力碾压)方向走,根本就不会出现任何技术上的问题,有也是熟练度上的。做普通法宝秋意泊都不屑亲自上手,万宝炉里挑个差不多的流水线出来自动生产就完了。
他随手扔出了一件法宝,“一炷香为限,复刻,敢不敢比?”
有一把枯朽老者的声音说道:“一炷香?小儿未必太过狂妄。”
“不狂妄怎么能叫踢馆?”秋意泊笑道:“赶时间,你若不应,我拆了你这天工坊。”
那声音笑道:“拆了我这天工坊?你可知我这天工坊有多少机关多少法宝?好大的口气!”
鬼蛟索侍立在旁,心想您可别觉得是在放大话了,它这位新主人说拆,那是真的拆,连地基都能挖出来一根木条都能给你分得明明白白的那种。
它低声道:“天工坊之主乃是一器灵,本体乃是阳神境界法宝‘景岳奇抄’,其上记录无数炼器之法,据说还录有一无上炼器道统,若能取之,主人必将如虎添翼。”
它话音一落,天工殿门吱呀一声开了,走出了一位矮胖老者,他五官普通,神态严厉,眉目之间有深深两道褶痕,嘴角下垂,他道:“原来是鬼蛟索,怪不得寻到老夫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