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宵真君被封在冰壁中, 衣襟散乱,露出破了一个大洞的胸膛,红衣如血, 分不出是衣服本来的颜色还是她的血染就的, 她以一个后仰姿势, 双目中满是怨恨与不甘, 一眨不眨地看着秋意泊的方向,腰腹上还钉着一把长剑,是若狂剑,她的本命剑。
秋意泊只是看了一眼,又懒懒散散地别开头去,反应还没看见‘泊意秋’的时候来得大。
秋意泊也觉得此时自己应该心神大乱,暴怒、恐惧、不敢置信……事实上他没有。
他心如古井, 平静无波。
流宵师叔死了?假的, 那么他无需挂怀。
真的,那她就已经死了,他还暴怒个什么呢?他就算搁这儿把膝盖跪烂了, 把秘境给砸穿了,流宵真君也活不过来。
是啊,他有什么好难受的呢?流宵死了, 大不了替她报仇就是了,流宵死是因为技不如人, 他替她报仇就可以了, 算是全了师门情份。如今身旁还有只破手虎视眈眈,他不必表现出其他什么情绪, 心无波澜才是最好的, 不会让那只手有什么趁虚而入的机会。而且这里已经确定是存在幻境了, 那这大概率就是假的。
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是那么冷静又冷漠,泠泠如雪山上流淌而下的冷泉,寒入骨髓。每一个字节都是那么冠冕堂皇,每一条理由都是那么正大光明,但他知道这些……不过都是说服自己的借口。
因为他并不觉得流宵师叔死这件事对他而言有哪里值得难过的地方,这不合常理,所以才会下意识找出那么多借口,告诉自己那才是对的,这一切都是因为有外力影响,他不难过不是因为他不想难过,而是因为有外力影响,他不能给那什么鬼东西可趁之机,所以他不难过,不伤心,不介怀。
渡劫期的影响原来这么大吗?
秋意泊慢吞吞地想着,可是这想法只在他脑海中停留了一瞬间,下一刻他就想到了别的什么,比如他现在回去会遇见什么,如果索道立刻断裂,他摔入悬崖后死了又怎么办,没死又怎么办,那地板到底是什么材质的连极光金焰都能防,他真的很想撬一块回去研究研究,秘境中心在哪里他也想知道……
那只手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因为它没有任何机会。
接下来秋意泊又看见了很多人,离安师叔、奇石真君、他爹和三叔……他在意的人排着队出现,有的与人厮杀开口求援,有的被封在冰中死无全尸,有的被饿鬼魔物拖入冰中,秋意泊看得只想打呵欠,只能说这幻境太垃圾,他都已经知道是幻境了,怎么还会方寸大乱呢?
哎,说到底还是机制不行啊!幻境玩的就是个真亦是假,假亦是真,这幻境全特么是假的,一旦这个想法深入心尘,哪里还能玩得起来?还不如正儿八经杀出个大乘期妖兽来得紧张刺激呢。
毕竟不伸手救亲朋好友最多就是损失个亲朋好友,但是杀出个大乘期妖兽来追击他,他就不得不动手了——这毕竟也拿不准是真是假啊,总不能让人先咬一口看看疼不疼吧?万一一口他人就没了怎么办?命还是重要的,赌不起嘛,所以只好还手了。
可惜这次幻境好像就不会抄作业了,或许一开始就没设立这个机制——啧,作者太菜,一点好玩的都没有。
他当真就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甚至搬了个小茶几出来搁在了腿上,摆弄了半天泡了一杯茶出来,茶色青碧,沫如浮雪,细腻洁白,他喝了几口,剩下的就淋在了茶宠上,将茶具一件一件的扔回竹筒里,就他现在这个水平,对于力量的控制可以说是登峰造极,就是闭着眼睛扔都不会扔出去。
在秋意泊开始觉得无聊了起来的时候,最开始的平台就出现在了眼前,那几道灵丝巍巍颤颤的系着索道和只剩一拳大小的平台——这会儿叫石笋更为妥当。秋意泊掐停了滑轮组,心念微动,那几道灵丝便融入了风中散去了,索道与平台之间别无其他,可索道却没有半点坠落的意思。
果然。
秋意泊斯里慢条地戴上了一双闪烁着银色辰光薄如蝉翼的手套,素白修长的双手被银色网纱一衬,更显得优雅华美,秋意泊身形一动,便已经站在了索道之上——滑轮组不要了,太脏了,反正也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
周围的风忽地大了起来,吹得他衣衫猎猎作响,秋意泊伸手将满头银发都束了起来,缓步向那石笋走去。
只一步,那只美到了极点的手就出现在了秋意泊的身前,秋意泊下一步只要落下,必然会被其锁住脚踝。
秋意泊垂眸看着那只手,抬起一脚,踩在了那只手的手背上,他动了动,脚尖在那只手上慢吞吞地碾压着,只听见令人头皮发麻的骨头断裂声响起,原本他被他打得戳出表皮的白骨又重新被压入了血肉之中,他周围凭空出现了几团金色近白的火焰——既然不知道是什么,那就烧烧看吧。
那么脆弱的美人柔荑,轻易就被他踩得血肉模糊,被烧一下还会这么好看吗?
秋意泊俯下身去,一朵极光金焰出现在他的指尖上,顽皮地跳跃着,下一刻又如流水一般倾泻而下,那只就算是血肉模糊依旧给人以一种强烈的美的手在火焰触及的一瞬间动了一下,又像是秋意泊的错觉,它轻灵地在火焰中穿梭着,无物不焚的极光金焰居然无法对它造成任何伤害!
有一人出现在了秋意泊面前,他神色如水平淡,淡淡地说:“秋意泊。”
秋意泊微微侧了侧脸:“师祖,你该喊我‘小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