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华这条漂亮小鱼最后被秋意泊扔进了苍雾秘境里养着, 毕竟里头灵气还算不错,也有吃的用的,生态也与苍雾海无比接近, 要是中间遇上什么生死危机,秋意泊还能顺手捞他一波……就等着等过一年灼华把翅膀长出来再让秋意泊收割了。
秋意泊想起来就想笑, 这辈子没见过这么主动的天材地宝。
话又说回来,他这算不算把灼华这条濒危稀有的漂亮小鱼给圈进了濒危生物保护区?嗯……据他所知,苍雾秘境中并没有另一条金睛榴焰, 繁殖是不可能了——那就努力点, 看看能不能再给灼华抓个老婆?
秋意泊想了想抓老婆这件事还是算了,有点不太人道。要是遇上合适的……比如那种还没化形, 下一秒就得死的金睛榴焰扔进苍雾境保护起来那还行, 至于繁衍这件事还是交给他们自己来吧, 没得皇帝不急太监急的。
纱翅在他手中流转七彩的霞光,金色星光闪烁,这样花里胡哨的料子秋意泊直接替自己和泊意秋各做了一件法衣, 他从灼华手里得到的纱翅远远要比看起来要多,它本体比秋意泊的船还大,翅骨中随便一片就至少有十几米长了, 做几件衣服绰绰有余。
这样好的材料,秋意泊也花了点心思去斟酌用料, 等到从万宝炉中出来时就是只有拇指大的一个小方块, 秋意泊松开手, 它便膨胀而开,展成了一件飘逸灿烂入手柔滑的法衣, 薄得跟不存在一样。
秋意泊看了半晌, 怎么看都觉得像是曾经在X宝上看见的情·趣·内·衣。
陷入沉思。
秋意泊微微一笑, 很有耐心地将其中一件重新叠回了小方块,拿了个螺钿盒子仔细装了起来,回头等见了泊意秋就送给他好了,他肯定喜欢。
他也喜欢。
秋意泊将温泉池里的水换了一波,泡过海鲜的水他是不想再泡了,重新调配了一帖药材放入其中,不一会儿池水中便冒出了一股药材的苦涩清香,他下了池子倚在了池边上,享受着海风与浪花,缓缓地沉入了梦境之中。
***
“泊儿,今日是怎么了,还不起床?”有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说道,随即秋意泊的只觉得鼻子被人捏住了,他猛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秋临淮带着些许风霜的面容,他下意识地抱怨了一声:“爹,你怎么来了?”
话一出口,他就被自己稚嫩的声音吓了一跳,一些极为熟悉的陈设落入了他的眼帘,先是绣了兰亭序的床幔,然后是摆满了各色珍品古玩的百宝阁,床头的矮桌上是一瓶开的极好的红梅,旁边还放着一本看了一半的话本子,红烛半残,烛泪在灯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
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很小,被他爹握在掌中,也还未超过他的掌心,撑死了三岁。
很明显,这不是在他的船上,也不是在他的洞府,只有在凡间秋家,他的房间里才会出现这样的东西。他这是怎么了?他都四百多岁的人了,怎么就突然回到三岁了?
秋意泊面色青黑,这虽然很可能是在做梦,亦或者别的什么,但万一是真的呢?那岂不是代表他四百多年白努力了?他想到自己四百多年来起早贪黑(前几年),勤修不辍(也不全是),现在又要重新来一次就眼前一黑。
秋临淮也不介意,反而握着秋意泊的小手把他从床上拉了起来,笑道:“才几日不管你,你就敢逃家学了?”
秋临淮看着秋意泊红扑扑的脸和明显被搅合了安眠撅起的嘴,心中暗自摇头,一开始还当秋意泊是病了,这才没有上学,急匆匆赶来一看,这小家伙睡得正香,再看床头的话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秋意泊长叹了一口气:“爹,我这就起来。”
要完,说话声音都奶声奶气的。
“嗯。”秋临淮笑吟吟地应了一声,怎么看秋意泊怎么觉得有意思——谁看见一个三岁不到的小孩儿满脸老气横秋会觉得不好玩呢?
秋意泊应了一声,秋临淮便放开了他,随即便是侍女奶娘如燕翅一般依次入内,替他洗漱,秋意泊还在心里想着这是什么情况,便也不反抗,老老实实的让人给他换上了一身大红色的外衫,他还小,头发挽不起来,只能往后抓一抓,用发带束了就算是完了。
秋临淮伸出一手,秋意泊就很老实的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被秋临淮一把提了起来坐在了他的臂弯上,秋意泊顺手抱住了秋临淮的肩头稳定重心,心里却觉得有些尴尬——他都一把年纪了,居然还坐亲爹手臂上,绝了。
秋临淮则是掂了掂他:“重了许多。”
秋临淮三两步就将他带到了前面的花厅,饭食如流水一般上来,秋临淮再畜生也不会叫自己三岁不到的儿子空着肚子去上家学,催促道:“快用吧。”
秋意泊连连点头,按照一口粥一口菜再一口粥的规矩将面前的碧梗粥吃了个干净,这才被允许可以去上家学了,这次他爹就懒得再送他了,抬抬手让他自个儿走就是了。
等出了院子,他的侍从就俯下·身来问:“郎君,书墨抱您过去可好?”
秋意泊摇了摇头,他奶声奶气地说:“不用。”
不必解释为什么,不用就是不用,哪怕他年纪小,也没有必要和侍从解释原因——规矩就是这么定的。秋意泊当年也是习惯了很久才把顺口说‘谢谢’、‘麻烦了’的毛病改掉。
他是可以说,但被人听见了会给侍从带来麻烦的,轻则杖责,重则发卖。毕竟在其他人眼中府里金尊玉贵养着的郎君怎么会对下人说‘谢谢’、‘麻烦了’之类的词汇呢?家里下人都是签订了卖身契进来的,拿着月钱,服侍府中主人都是应当的,怎么配叫主人说一声‘谢谢’?必然是郎君身边的人教的!
书墨也就老老实实地跟在了秋意泊身边,他伸手想要牵住秋意泊,秋意泊犹豫了一瞬,还是牵住了他的手,这身体太小了,踩着个石子都得摔一跤,到时候还是他身边的人倒霉。
好不容易到了书院,这会儿都快到午休的时候了,家学顾先生见他来了也没多说什么,摆摆手就让他进来坐了——年纪最小的郎君,又早慧聪明,从不无缘无故逃学,今日必然也是因为有事耽搁了!
十几张熟悉的面容映入了他的眼帘,满脸斯文的秋怀黎,一脸稚气的秋露黎,小小年纪就认真听讲的秋奇黎,看似认真听顾先生讲课实则双手在桌底下玩翻花绳的秋凝黎……不过今天大家有志一同的穿了大红衣服——难道今天是什么节气?
顾先生手不停地翻了一页书去,接着道:“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何解?”
顾先生上课自有他的一套模式,从左到右挨个起来作答,自己自觉,这次轮到的是秋露黎,秋露黎起身开始解释了起来,秋意泊则是将视线投到了窗外,外面是一派重檐飞景,每一条优雅的飞檐上都顶着一簇莹白的冰,这是昨天下的雪,到今日还没化罢了,不知不觉中天空落下了一片片晶莹的雪花,悄然无声地歇在了天地之间。
明明下雪了,可天空还是澄澈透蓝的一片,让人只看一眼就觉得连心情都好了起来。
好奇怪啊,这个梦。
秋意泊打了个呵欠,不知不觉中又趴到了课桌上睡了过去,顾先生见了略微顿了一顿,只当没看见一样接着往下说了,等到秋意泊再醒的时候就是被人吵醒了的。
“泊儿!醒醒!”一只手在他额头上摸了摸:“也没发热啊!”
“让我摸摸看。”又有一只手在他额头上翻来覆去地摸了摸:“确实没发热,要不请郎中来瞧瞧?”
秋意泊艰难地清醒了过来:“露姐,凝姐,你们在做什么呢?!”
秋露黎戳了一下他的脑壳:“你上课居然敢打盹!”
秋凝黎则是试图把花绳往他头上戴:“泊儿今天怎么一直都在睡觉!偷懒!羞羞!”
秋意泊:“……”
秋意泊能怎么办,受着呗,他如果三岁,那么秋露黎也才七岁,秋凝黎八岁,他跟她们两较什么真?
“好了,你们别逗泊弟了。”秋怀黎过来顺手无比的将秋意泊抱在了自己的膝头,顺手捏了捏肉嘟嘟的小脸:“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告诉八哥好不好?”
秋意泊打了个呵欠:“就是困……”
秋怀黎似乎和秋凝黎说了什么,因为打着呵欠的缘故秋意泊也没听清,但很快就有侍从将饭食送了上来,众人也不好再闹腾,纷纷坐回了原位吃饭,秋意泊刚吃完没多久,他这边就安排了点心和果汁,秋意泊撑着睡意喝了半盏果汁,又吃了两块糕饼后再度睡了下去。
好奇怪,他怎么一直都很困的样子。
不应该啊?
秋意泊一边觉得不能放松警惕,一边却完全抵御不住身体的本能,被迫拽入了梦乡之中,等再一次醒来,他似乎是被人抱着走的,有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脸,有熟悉的声音道:“还不醒?”
“他昨夜看话本子看到天亮才睡。”秋临淮带着笑意拂开了他脸上那只手,又在刚刚被戳的地方揉了揉:“小心些,他还小。”
“这么小就会看话本子了?”那人笑道:“唉,亏得我还特意回来一趟,结果这小家伙就愣是不醒,看来是无缘了。”
“怎会无缘?”秋临淮反问了一句,随即秋意泊就觉得自己被递进了另一个怀抱里,那怀抱有点凉,但很快又热了起来,那人笑着说:“长得跟我们可真像!我觉得他更像我啊哥。”
“那你也是他三叔。”秋临淮笑道,又尝试来叫醒他:“泊儿,醒醒?你三叔回来了看你了,醒醒?”
秋意泊觉得自己的身体下意识的甩了甩手,啪的一下把他爹的手给拍开了,嘟哝道:“爹,你好吵……”
有人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是像我。”
秋临淮笑叹了一口气:“行了,还是把他放到床上睡吧,天气凉,小心冻着他。”
“有我在我还能冻着他?”那人说着,怀中的温度又提高了一些,秋意泊跟趴在了一块大号电热毯上一样,舒服地蹭了蹭那人的肩头,紧接着自己的脸又被轻轻地捏了一下。
那人笑道:“哥你一个化神期居然还能生出孩子来……还是这么可爱的,也是少见。”
“……”秋临淮很明显没有说话,似乎是经过了一番眼神交流,两人又笑了起来,那人摸了摸秋意泊的脸:“啧啧,泊儿这张脸,真给咱们老秋家争气!”
秋意泊想起来了,是三叔啊。
三叔好像是在他很小的时候回来过一回,但他没有见到他。他有点想看看三叔的样子,拼命想要睁开眼睛,眼皮上缺跟被千斤顶顶住了一样,黏在一处死活就是睁不开,反而让他累得背上都出了一层汗,秋意泊寻思着他三叔又不是死了,没必要非要见这一面,还是算了吧。
秋意泊心道其他倒是没什么,万一他强行睁开眼睛,就看见两只饿鬼抱着他,流着口水模仿他爹和三叔的语气说话……他会吓出心理阴影来的。
两人又交谈了一些什么,大致都是一些哪里出现了天材地宝,哪里又有大能要开法会,不然就是凌霄宗里发生了些什么重要事情,秋意泊听了一会儿就不知不觉的又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醒就已经到了傍晚时分了,秋意泊看见了自己房间的床幔,伸手往头上小桌上摸索着,很快就摸到了那本据说昨天看了一夜早上才睡的话本子,他定睛看了看内容,这就是一本很普通简单的带着游记性质的儿童话本,讲的是一些除恶扬善,求学上进之类的故事,这个年纪就算他想看什么香艳的,家里也没人敢给他啊!
秋意泊从记忆里搜寻了一下,哦……好像当年还真是看了一夜。
秋意泊纳闷地翻了两下,突然想起来三叔现在还在府中,便想去见一见三叔,这五短身材好不容易跳下了那张雕花拔步床,就有侍从进来查看了,见秋意泊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立刻将他抱起来放在了床上,半跪着替他穿鞋袜:“郎君,您醒了怎么也不唤小的一声。”
秋意泊道:“帮我拿一件斗篷来,我想出去。”
“郎君,天色已晚,外面又刚停了雪,还是别出去了。”书墨苦口婆心地劝着,别看现在秋意泊好好的无病无灾,这种天气出去万一受了风寒那还了得?到底还小呢,一场风寒就足够要了他的命了。
素日里好说话的十九郎君今日也很好说话,秋意泊撇了撇嘴说:“我不出去就是……不过我还想要我的斗篷。”
“是,小的这就替您取。”书墨替秋意泊穿好了鞋袜,又替他披上了一件暗红色的短袄,转身去拿披风去了,等披风一到手秋意泊就坐到了一旁隔出来的小书房里说要补功课,让书墨出去了,房门一关,秋意泊听着外面动静没了,就小心翼翼地抱着几本书堆到了窗子面的窗户出去,只要声音小一点,站在北边的书墨是绝对发现不了他的。
秋意泊到底是个心智成熟的成年人了,丈量好所需书本的高度,轻轻松松地做了一个阶梯出来,出窗户的时候则是双腿一弯,用以卸力,哪想到腿太短,衣服又太厚,硬是在地上滚了一圈才算完。
疼倒是不疼,就是丢人。
秋意泊小心翼翼看了一圈周围,见没人发现就顺着视线死角一路溜出了院子,三叔应该是住在附近的春归院吧?秋意泊将披风翻了一下,披风内衬是白色的,刚好与今日雪景相映成辉,他人又小,把兜帽戴上后和雪景融为一体,若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有个他在。
秋家的院子是有讲头的,不修仙的住一堆,修仙的住另外一堆,秋意泊虽然是分了院子出来住的,但其实还是依着他爹秋临淮的住处,秋临与的住处则是和秋临淮的住处相依相伴,所以秋意泊跨过他爹的院子就是三叔的住处了。
他记得小时候溜出去见三叔,结果好像也没见到?
秋意泊进了春归院,果然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一层若有若无的禁制在,秋意泊别的不好说,拆人法宝一把手,反正阵盘也被他强行归属于法宝的一种,他陡然恶从心头起,打算进去看看三叔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让他来让三叔尴尬尴尬,结果没习惯自己的身材,一不小心一脚踏进了禁制。
哎嘿?没事?
秋意泊眨了眨眼睛,试探性的又伸出了一手,果然毫无障碍的从禁制中穿了过去,很快秋意泊就分析出了答案——他三叔应该是怕吓到家里人,禁制是按照血缘关系分类的,同款血缘可以直接进,不是一家人那就进不了了。
秋意泊放心大胆的进去瞎溜达了一圈,成功看见了三叔懒得换就随意挂在屏风上的衣服两套,吃了一半的席面一桌,其他倒确实是啥也没有了。
好像也没啥好看的?
秋意泊出了门去,坐在了院子的凭栏上,两条小腿一晃一晃的,那现在怎么办?等三叔回来?他有点太高看自己了,就这么个破身体才走多少路就累得不行了,完全不想走了。
算了,还是等仆婢来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