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是委屈得没法说,心中也暗恨兵部尚书吴志飞——本来嘛,京中达官显贵居多,谁家没个亲戚没个朋友,开两个铺子赚钱银钱也是正常,他昨日见吴府的管事来,只说是有人在他们家铺子里闹事砸店,他想着闹市砸店总是没道理的,也就开个方便之门叫人去处理了,哪想到会惹上秋家!
若那管事来说是秋家的郎君在他们铺子里闹事,打死他他也不参合啊!
本没有他什么事儿,现在倒成了他的事情了。
此时朝堂上也炸了锅。
自登基以来励精图治的泽帝今日没上朝,秋相不知为何也告了假,想到昨日听到的传闻,众人心中惴惴,怕不是谁要触霉头了。
昨天的事情也不是什么秘密,更何况秋相这种叫人常盯着的角色?昨日秋相出了宫亲自去百花巷一家南风馆接了两位秋家郎君回家,那南风馆半夜就起了火,死了不少人。那南风馆不知怎么的一查就查出来是兵部尚书吴志飞的产业,兵部尚书与秋相不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正想着今日吴志飞会不会在朝上发难,结果好家伙,秋相告假了不说,连圣上都告假了!
一众官吏你看我,我看着你,一时居然不知道要不要走。
最后还是王阁老开了口:“诸位同僚,我们到茶房坐一坐吧!”
众官吏只好应是,往茶房去了。
茶房便是官吏们进宫后休息的场所,因来往都是要员,只有十来名嘴严实的太监伺候,王阁老与钱阁老、赵阁老往前坐了,众人也依次落座,王阁老率先道:“昨日城南的事情大家可听说了?”
众人默默颔首,只等下文,却听王阁老道:“圣上恐怕是有所不满。”
众人一惊,赵阁老道:“老夫以为然,在座同僚也是日日相见,谈不上交浅言深,只不过圣上所为,诸位同僚也得好好想一想才是。”
众人细想,顿时品出了一点味儿来,神色古怪得看向了兵部尚书。
圣上今日休朝,恰好昨日那春风楼才闹出事儿来,以圣上之威,自不可能是为了区区一个秋家,而是对他们所有人都有所不满啊!
吴志飞捧着茶盅,看似老神在在,实则满手都是冷汗。
一众阁老会突然将他们叫到茶房吗?会突然与他们说这些吗?必然是知道了什么,来提醒他们罢了——有些事情圣上不好当众发作,圣上也不愿意当众发作,但圣上已经忍耐到了极点,又怕彻查开来牵连太广,届时朝堂上狗咬狗一嘴毛,委实太看,这才叫阁老们来提点他们。
至于秋相未来,恐怕是为了避嫌。
而那春风楼的事情,想也知道都叫圣上怒得休朝了一日,自然不会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现在仔细一想,那南风馆背景这么好查,想必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消息。一夜之间便能叫有心的人都知道那南风馆背景,还能有谁?
顿时所有人都对兵部尚书避之唯恐不及。
还有人十分唾弃他——做生意虽然不好听,可家里不必有红白喜事?上官同道不要来往?这来来往往可都是钱,指望那点俸禄可过不下去,做点生意无可避免。可大家做生意要么是收租子,要么是老老实实委托管事的去做个正经营生,卖脂粉卖布,开个酒楼茶馆的什么的,撑死了利用点权位谋点好处。
哪有像兵部尚书这般的?当朝大员开个青楼,还是个南风馆,简直是丢了读书人的脸面!
本朝禁止官吏入青楼寻欢作乐,这吴大人确实是没去,却自个儿开了个,听说手段下作,专门拐骗长得好的儿郎,据说里头居然还有上京赶考的秀才举子,简直是骇人听闻。这事儿往轻了说是拐骗、逼良为娼,往重了说就是动摇了国家根本——今日连秀才举子都敢动,他日动的又是谁?
怪不得圣上连朝都不上了,这是在警告他们呢,叫他们自个儿约束好家中属下,免得也被查出这般的事情来!
“王阁老,这等事情我等是万万不敢的。”一时间众官吏纷纷表态。
王阁老一抬手:“老夫倒也不是指着诸位同僚来的,只不过家大业大,难免有那么几个害群之马,大家说是不是?”
“正是正是……”
***
说书人在应天府府衙外说了三场书,若不是秋意泊他们不许,他面前摆个破碗都能叫铜板给装满了,此时正说道:“两位郎君又气又怒,本是仙院奇葩,落入凡间,却不想还要遭受这等折辱,又想到堂堂天子脚下还有这等事情!”
“两位郎君志在千里,自小便外出游学,如今正是想一展所学、报效朝廷之际,眼见贪官恶吏为祸四方,两位郎君如何忍得?便连夜写了状书,要状告这兵部尚书,叫天下百姓看看,这世间还有真理,总要叫这天下人知道,这天下仍是朗朗乾坤!”
“好——!”台下百姓纷纷叫好,更有百姓叫道:“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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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门——!”
一时间叫应天府开门之声响彻了云霄,这一开始喊开门的自然是秋意泊他们安插下去的气氛组,这一套他们可太熟了。
应天府府衙的大门终于敞开了,有衙役出来喝道:“堂下何人,状告何人?可有状纸?”
立刻有人将状纸送了过去,衙役们接了状纸,只好将他们引入了公堂。不少百姓们也一涌而入,在外围观。不多时,两侧衙役杀威棒点地,口呼‘威武’,身穿红色官服的应天府尹终于上了堂来。
他一拍惊堂木,堂下瞬间安静了下来:“苦主秋意泊、秋意浓,状告当今兵部尚书吴志飞,状书呈明,来人,传兵部尚书吴志飞!”
应天府尹嘴里发苦,半点都没说敢让他们下跪,他想到方才天使手持谕旨亲至,就知道这事儿没这么容易了结了。什么要不要私了这一关也不必问了,都上达天听了,还有什么私了不私了?
约莫一炷香后,应天府外停了一架车辇,身着紫色官服的兵部尚书吴志飞自车辇上下来,随行的还有两名管事,两侧百姓纷纷让开了道,用鄙夷地眼光看着他——好一个兵部尚书,居然开南风馆,还四处拐骗好人家的儿郎,我呸!
“本官来了。”吴志飞立在堂下,微微拱了拱手:“刘大人,何事传问本官?”
应天府尹抬了抬手,衙役为吴志飞送上了座椅。应天府尹拱了拱手:“见过吴大人,今日本官职位所在,免不得叨扰吴大人一二。”
吴志飞道:“应该的。”
应天府尹再度一拍惊堂木,周围百姓便安静了下来,聚精会神的看问案,应天府尹道:“今有苦主秋意泊、秋意浓,状告当今兵部尚书纵仆行凶,以官身私开勾栏瓦舍,道德败坏,藐视皇威,吴大人,你可认罪?”
吴志飞显得非常惊讶地模样,随即震怒道:“荒谬!本官如何纵仆行凶?!又如何私开勾栏瓦舍?可有人证物证?若是没有,岂不是空口平白构陷本官!”
秋意泊道:“禀大人,请容人证上堂来!”
应天府尹:“准!”
顷刻之间,人群便让了开来,有一名容貌佚丽的男子牵着一个小男孩上了堂来,见满堂威武并不下跪,旁边那小孩儿却是跪下了。
应天府尹道:“堂下何人,为何不跪?”
男子道:“我乃是周安村秀才郑知节,按照律法,功名在身,不必下跪。”
“原来如此。”应天府尹颔首,正要问话,却听兵部尚书道:“不提这一茬本官还忘了。”
“这郑秀才有功名在身,自不必下跪。”他看向秋意泊他们:“不知两位秋家郎君可有功名在身?”
泊意秋道:“没有。”
“那尔等为何不跪?难道是仗着叔父入阁拜相,才能见官不跪?”吴志飞道。
应天府尹头都要炸了,兵部尚书这是打算抵死不认啊!
“来了来了——!”忽地有两人一溜小跑上了公堂,手中捧着红色托盘,上面用华贵的褐金绸缎蒙着,秋意泊与泊意秋微微一笑,各自揭开了绸缎。
一个托盘是朱明国开国太-祖皇帝所赐免死金牌。
一个托盘是朱明国高祖皇帝所赐丹书铁券。
应天府尹目瞪口呆,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两样东西——这两样东西不该在家中祠堂中供着吗?怎么就出现在他的衙门里了?这是可以随便拿出来的东西吗?!
秋家就是这么有底气,就是这么豪横,若非是前朝的剑不能斩本朝的官②,他们家连御赐尚方宝剑都能掏出来两把——这一朝没有也不能怪他们家嘛,毕竟朱明国起的时候,他们家刚好是文官比较出众,没有能混到一把尚方宝剑。
“吴大人。”秋意泊手持丹书铁券,上面还写着‘如朕亲临’的字样,他垂眼看向了吴志飞:“你识字吗?”
“本官……本官自然是识字的!”
泊意秋笑道:“那为何还不跪?还是说大人也有太-祖亲赐尚方宝剑、丹书铁券、免死金牌,故而可以不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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