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已经致仕后的徐阶虽然在官场上人脉还在,可是这点人脉对上回朝后的高拱,那当然是不够看的。
可是徐阶也不能坐以待毙。
开什么玩笑,堂堂大明帝国首辅,下台后被自己的手下败将收拾,说出去他徐阶的脸该往哪里搁?
如果说一开始接到门生张居正的书信,让他一时手足无措,到现在,他总算是想到了破局之法。
你高拱是皇帝的老师不假,在裕袛时跟着隆庆皇帝过了九年,你简在帝心,那又如何?
我就抓住你爱惜羽毛的性格,你不是律己甚严,凡事都要做到最好,让人无可挑剔吗?
我就要让人在京城散布流言,说高拱复出,必然对赶走他的人实施疯狂的报复。
人人皆如此言,我看你高拱还能那我作甚。
徐阶已经盘算好了,到了那个时候,高拱一回到京城,面对这样的流言蜚语,还就不信高拱会硬顶着出手办他。
“报复”两个字,会像是魔绳一样,紧紧捆住了高拱的手脚,凡是当年攻击他的人,他都不敢动。
只要一动,那就是你高阁老打击报复,罪名就算坐实了。
就在徐阶为找到应对高拱回朝的办法沾沾自喜,开始大快朵颐的时候,应天巡抚行辕里大堂上,海瑞却也是烦了难。
此时,他正看着公案上堆积如山的状纸有些束手无策。
这些状纸,大多是辖地内百姓状告徐家的,其中说的最多的就是徐家子利用徐阶当朝辅臣的身份,联合地方官府和泼皮无赖巧取豪夺,或低价或故意制造冤案等方式为非作歹,侵占土地。
而在看这些状纸中,海瑞也觉察到徐家拥有的土地数量之多令人咂舌。
一桌子告徐家违法侵占土地,而且这还不包括一些人家的投献。
其实要说以海瑞的官职要查查徐家到底有多少田地还是很简单的,只需要通知记录。
只需要一查,就能知道徐家到底有多少田地。
可是海瑞却是不能这么做,因为他知道自己即便这么做了,其实也是无用功,因为状子里有写,那就是很多土地,并没有直接挂到徐家子名下。
为什么要说是徐家子而不是徐阶,因为这些状纸所告的时间段,徐家做主的是徐阶的儿子,他本人还在京城做着内阁次辅,自然没机会作出这许多事儿来。
就算远程指挥,对于一个堂堂次辅来说,也是说不过去的。
作出的这些事儿,严格来说应该和徐阶没太大关系,而是他的两个儿子以及其他侄子、家奴缺乏约束,欺下瞒上,为非作歹。
只是现在,状子都放在自己案前,海瑞自然不能视而不见。
查吧,这事儿貌似牵扯太大。
可以想象,光是这些因为受害人不忿而递上来的状子就这么多,涉及土地庞大,那还有其他没有告上来的呢?
不由得,海瑞也想起当初徐陟状告其兄徐阶的事儿,说的就是徐家子弟、家丁在外为非作歹、祸害一方。
看着这些状子,除了田地纠纷就是商业买卖上的,就觉得头大如斗。
江南的商人,很早就已经开始合股做买卖,而徐家就是其中非常活跃的一股资金。
不过,这些生意做下来,时间长了往往就闹出许多风波。
而徐家在官场上的影响力很大,所以这些官司的判决很多都偏向徐家。
“东翁,徐家的事儿最好还是先放放,徐阁老里居乡里,这要是真查起来,事关重大,怕是要捅破天了。”
海瑞门下的师爷还在帮忙清理这些卷宗,看着海瑞愁眉不展于是就过来说道。
海瑞还未说话,那师爷又继续说道:“还有东翁想要推行的一条鞭法,以某之见,最好也别实施。”
“为何?”
海瑞不解问道。
要知道江南地区推行一条鞭法是有很多成功案例可寻的,远的不说就说现在,江西那边就搞的很好。
之前他下江南时,江西的奏报都被登上邸报,传遍大江南北。
“东翁,这桌上的状子,还只是因为你“青天”之名就让他们前来递状纸,要是再把一条鞭法在应天十府推行下去,怕是会出来闹的更多,状纸怕是这一屋子都装不下了。”
那师爷也是为自己主家着想,所以才会提出这样的建议。
至于原因,当然就是因为大明税法的变化,对于田地主人产生的巨大影响。
“我知道江南投献之风盛行,难道真有这么多?”
海瑞皱眉。
虽然是举人,有官身,可从未给自己置办田地,毕竟一直在外漂泊为官,购置田地对他来说也没多大意思。
至今,海瑞也不过在老家有田地几十亩而已,这也是为将来致仕后考虑才准备的。
“东翁有
所不知,就我听人说的,徐家产业之多令人咋舌,又说十余万亩,甚至还更多。
这么多的土地,徐家凭什么挣下来的,还不就是周边大户投献吗?
这里的状纸,涉及田地不过数千亩,还有几十处买卖。
若是推行一条鞭法,怕是十万亩也挡不住。”
那师爷压低声音说道。
“让我再想想。”
海瑞低头思考过后才说道:“状子都整理好,我明日再看。”
说完话,海瑞就一步步缓缓走向后堂休息,不过也在权衡先前师爷所说之事。
在一条鞭法改革之前,朝廷和地方官府除了征收田赋外,还要征收徭役,如里甲、均瑶、杂役等。
由于徭役大多是按户征派的,为了逃避沉重的赋役,江南地区的很多民户选择了投靠仕宦大族,改换姓氏,成为后者的“家人”或者说是“仆人”,由此双方形成了主仆的关系。
这样做的好处是,投献一方脱离了原先的户籍,寄籍于仕宦家,也就避免了徭役的征派,此后他不再交田税,却要向仕宦交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