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
喘息不已的关天翔魂不守舍的凝视身旁正舔着他小腿的朗朗,恍然环视身边一切。
围绕大厦天台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白雾,却再没有落下血红的祸雨。单凭四周灰白色的雾可以判断,此际关天翔身处日间,但明明不是快凌晨二时吗……在天台上恍然失色的他,仿佛置身日照的云海之中。外面并没有丝毫的声响,连本来刺耳的喷气声也再听不到。
本来环绕天台的巨口怪物以及背叛关天翔的诡异同伴都统统消失了。
洁净的身躯毫不沾染一滴血液,不论鲜红或者墨黑……关天翔甚至忘掉了右脚脚跟的撕裂肿痛……更荒谬是,本来血肉模糊、几乎断裂的右肩,此刻丝毫无损……那久违的健全感觉,一度令关天翔怀疑自己是否关天翔。
刚才对同伴猝然而生的愤恨,也浑然消退。
关天翔剧烈的喘息,数秒前他还被杀戮的快感充斥内心,那种强烈的变态兽欲猝然蒸发了。此际想起杀人,他只感到一阵不可理喻的恶心……可刚才怎么会如斯兴奋,无法自拔呢?
真的令人毛骨悚然……刚才他目睹的炼狱城市,是否幻影而已?
想起来,凌哥呢?艾西呢?他们到了哪里?游戏倒数还剩下多少时间……他连忙瞧着左手,却发现手表不翼而飞……
他脸色一白……怎么一切变得违反常理……到底游戏是否还持续着?还是,这里是游戏结束后的世界?
糟了……难道游戏结束后,关天翔永远要被困在这个虚无天台里……
“有没有人啊?”
“喵。”只有朗朗猫回应关天翔的呼喊。
关天翔在天台的九部长方体机器中焦急的搜寻众人,却没有发现同伴、凌哥或者任何生还者。被浓雾占据的天台,仅剩他及灰毛小猫。
他一边找,一边设想最糟糕的情况──如果刚才那些嘲讽关天翔的妖怪只是幻影,那么游戏中真实的关天翔到底怎样了……关天翔要拯救的女孩怎样了……刚才关天翔不是猛然袭击她吗……
排山倒海的疑团,充斥着疲惫不堪的混乱思绪……
关天翔停下脚步弯下腰喘息着,灰色小猫却蓦然离他而去,往着一个方向徐徐前进,脖子上的十字架随着身体的晃动发出轻微的碰击声。
“朗朗!”关天翔拼命跟随小猫轻盈的步伐,来到被白雾包围的天台一角。
在目睹眼前的画面时,关天翔只管张口结舌。
那已经超乎常理的程度……
关天翔和小猫身处的天台边缘对开,竟然是一个……不,两个篮球场。他只是目睹两个户外篮球场的三分之二,远处及两旁都被浓雾覆盖。他吞下一口口水……天台外不是应该为空气吗?怎么会是跟天台高度相等的平面?
他揉着双眸,惊愕失色的凝视着……端详一番,那的确是如假包换的篮球场。
那是幻觉吗?他稍微镇定思绪,战战兢兢往着天台边缘走……还有一步便到达篮球场的空间了……他的右脚往操场的边缘踏过去──
“哇!”他如坐针毡的往后瘫倒,惊心动魄并不足以形容当下承受的震撼。
操场的绿色地面明明在关天翔的脚下,他却踏了个空。刚才踏下去的……只是空气……如果不是立即反应过来,他必然失足堕下,命丧诡异空间。
他气急败坏的喘息着,躺在地上盯着眼前诡秘的幻影。面前显示的只是一个虚拟画面,而非一个实体。为何会如斯怪异?一定是幻觉使然……
那两个户外篮球场实则同时是一个标准的千禧学校操场,浅绿的油漆象征着挥洒汗水的绿茵青春。
异样的熟悉感窜进脑海……这所是小学或者中学?怎么关天翔好像有薄弱印象,却说不出那是何时何地的记忆……
操场湿透了,滂沱大雨源源不绝──那不是血雨,是真真正正的水滴。“哗啦哗啦”的节奏传来,天台却丝毫没有沾湿的迹象,完全违反常理。
“喵。”小猫挨在关天翔的大腿旁,毛茸茸的感觉比起眼前的一切要实在得多。或许,眼前操场的虚幻投影与关天翔和小猫身处的天台属于两个隔绝的世界──
蓦然,触电般的感觉。关天翔的右手掌停留在朗朗的头上,再没有离开过。
此刻脑海中在没有泛滥的疑问,思绪很确定该场景的时间是关天翔六年级的某一天,绝对不会出现误差。
关天翔也不知道是如何蓦然忆起的。
“喵。”小猫瘫倒在关天翔的旁边,一声不吭,他俯视着它:“我是不是在做梦?”
它轻舔关天翔的手掌,没有回应。
关天翔肯定,眼前的学校景象储藏在记忆的某个抽屉……想起来,他对小学记忆模糊不已,或许因为日常没有多去想,而此刻终于刻意记起了?不过,即使他猝然记起某些片段,记忆怎么会以如此实在的方式向他呈现?
这时候,他注视到了操场旁边的一张横凳……横凳坐着一个约莫十岁的女学生,乌黑的长发,白皙的肤色,胀鼓鼓的脸蛋……水汪汪的眼睛注视着愁云下的雨……明明只是一个十岁小女孩,脸上的神绪却如斯苍郁。
蓦然,又是雷击般的刺激,他蓦地想起了这个女孩的一些背景。
一个受忧郁症缠绕的寂寞女孩。
一直被哀伤情绪困在死胡同的她,渴求忘记一切的伤痛,却无能为力。近乎自闭的她放学后总会到小学操场旁边的长凳呆坐良久,沉淀忧郁的思绪,直到伴随的黄昏逝去,才背负书包孤自缓步走回家。其他同学一早习惯看到在长凳上呆坐的她,在背后闲言闲语,女孩也置之不理。
关天翔苦苦思索……关天翔小学的时候有遇过这女孩吗?她给予关天翔极度熟悉的感觉……关天翔却记不起她的名字……
大雨倾盆洒下,却冲不走女孩日积月累的郁闷。操场旁边的学生正乐不可支地玩各式各样的游戏,纯粹的欢乐反衬女孩的悲郁。童年的无虑,离女孩很远、很远……
骤然,一直发呆的女孩站起来,徐徐走向操场。关天翔大惑不解的把视线转移到雨中唯一一个瘫倒的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校服的小学男生,年龄跟女孩相若。他躺在操场的中央,任由雨水蹂躏,脸上沾满的却是泪。
“那个男孩是……”关天翔一头雾水的,睁大眼端详着熟悉的画面。
善于阅人的女孩瞬间看透男孩心扉无可奈何的苍凉。性格孤僻的寡言女孩习惯观察别人的言行举止,以洞悉代替说话,慢慢培养了异于常人的洞察力。被锁进内心孤寂之中的她,因眼前崩溃的男孩而感到虐心不已。
浑身湿透的男生被女孩牵回了有盖的横凳上。不沾情感的雨落下,校园的大部份学生经已离去,剩下两个陌生的孤独身影。
“为什么你自己一个睡在篮球场。”女生说出了数天以来第一句话,泪流满面的男生以沉寂回应。
“这只是什么来的。”女孩注意到了男生手中抓着的蓝色物品,“是不是妈妈的那只怪兽?”
关天翔愣住了,数段散碎的回忆在脑海里猛地拼凑,然而他还是无法忆起这两个小孩。
男孩一直没有吭声。
“虽然他是怪兽……但是……”她露出久违的甜笑,鼓起腼腆的小酒窝,“很讨人喜欢啊。”
一直俯头的男生抬起头,端详眼前的她,动人的脸孔映入眼帘。女孩把毛毛锁匙扣抱在怀中,歪着头:“怪兽叫什么名字?”
男孩迟疑数秒,说话吞吞吐吐:“啊……毛……毛毛。”
“毛毛毛?”
“不……是……是……毛毛。”
“嗯?”女孩在那毛公仔的里头找到了一张黄色的格子簿纸,端详着上面的歌词。
“什么歌的歌词啊?”女孩苦恼着。
“日文……歌……”
女生一怔,犹疑数秒后才含羞的开口:“可不可以……给张纸我?”
反正那张纸已经没有意义了,男生直接给了女孩。女孩站起来准备离去,却又转身回眸:“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