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一起回去,你说多好呢。
视线模糊,不睹周遭的丑恶与悲郁。
为何不肯舍弃那包生活面包,不以双手保护头部,这是基于哪种顽固的理由?
到底有什么比安危更重要?
为何要这么傻,明知那是丧心病狂的贱女,还要冒险伸出援手?
关天翔是个甘愿舍弃的人,放弃一切皆可,就是无法失去她俩。
不要……
不要……
刚才小颖被拖走一幕是幻觉而已……
“小颖……小……”关天翔回过神来,惊觉自己躺在地上,地板上的电筒勉强照亮四周,铁棍则放在旁边。
然后,关天翔目睹坐在面前的短发少女。
是芊琴,只有芊琴。
“小颖呢?”关天翔紧抓她的雪白小手,手臂是撕心的痛,是刚才斧头砍击所致的。
“天翔……”芊琴轻拉黑色衣袖,水汪汪的双眸夹杂温柔与哀伤。
关天翔左顾右盼,惊觉自己非身处7楼楼梯……
苍白的天花,苍白的铁床,苍白的地板,苍白的心绪。
“我们现在在84号房……那个ol女向下层逃走了,我扶着你来这躲着……”芊琴左手掩着嘴,那是她改不了的小动作,“小颖她……给那个斧头男──”“不会的!”关天翔失控的抓紧芊琴双手,眼眸尽是酸意,“你骗我!”“天翔啊……对不起……”芊琴皱眉喘息着,“是我救不到她……”
关天翔救不到她。
脑海秒速涌现零碎的回忆,恶心感油然萌生,关天翔不知缘故的按着右脸的伤疤。
“是我救不到她啊!”
“喂,电车,冷静点啦──”
“为什么要丢下她啊?
她是我们同学啊!你有没有人性啊?”
“讲道理好不好啊?去救她就来不急啦!刚刚不是我拉开你,你都没命了!”
“枉我当你兄弟!你这薄情──”
“忍够你了!给我闭嘴!”关天翔抵不住精神冲击,将芊琴推开,抚着右脸那道伤痕。
关天翔救不到她。
拼命回溯碎裂的记忆,与脸上伤痕有关的记忆。
关天翔曾经诧异,这条疤痕是何时出现的……
似乎曾跟某人冲突,最后对方刮伤关天翔的右脸,留下这条疤痕……
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在哪里?
原因为何?
当关天翔看到手按胸口,苦苦喘息的芊琴,突然畏惧起来──
很怕失去她。
关天翔扑上前,把她拥在怀里,伴随着不止的泪水。
“小琴……我很怕失去你……”关天翔泪如雨下,把娇小的女孩抱得很紧,怕她下秒便要匿迹。
“嗯……”关天翔看不到芊琴的脸,可她的微暖身躯微颤,想必对突然的拥抱深感愕然。
在这光怪陆离的地狱,连你也离开的话,还能如何走下去?
“小琴,你胸口……是不是很痛?”关天翔难过的凝望芊琴,“对不起……之前发你脾气,没关心过你……”她轻轻摇头:“嗯,我没事……那个ol女真的好过份……明明小颖只是想救她──”
“无论如何,我们首先要做的,是去上面救小颖。”关天翔放开芊琴,欲站起来走出门口。
老实说,当下实在没时间追究了,因为小颖正危在旦夕。
每迟一秒行动,她生存的机率便减一点──
很痛!关天翔失足跌倒,按着左脚血淋淋的伤口,那是被电锯重创造成的。
血流如注的缺口颇严重,只是过去注意力放在保护芊琴和小颖,才一直没发觉而已。
“你的伤口好严重啊,一定要包扎……”芊琴焦心的站起,在病床旁的桌上捡起一把铁剪刀。
关天翔欲故作轻松,却痛得连假笑也挤不出:“不用啦,死不了──”
“不行,你不是为了我,脚也不会受伤……”芊琴跪下来,竟将剪刀对准灰黑的校裙──
“小琴,你做什么?”
“剪一块下来包扎伤口……”芊琴咬紧下唇,可爱的脸蛋注满羞涩的红。
校裙已短至大腿的了,还剪一块下来,不会太暴露吗?
“不要啦,这样不方便,剪衣服啊。”关天翔连忙尴尬的挥手道。
“不行,不剪衣服。”关天翔拭干泪,竟开了个玩笑,“剪衣服有咩问题姐,琴琴色诱不到本大爷啦──”
“不行啊啊!怎么可以剪衣服,白痴!”关天翔愣住了,凝视芊琴眼眸飙出的泪。
她哭着剪下左侧灰裙的一小块,露出白皙的左腿,关天翔却没兴趣细看。
她……
哭了?
为了什么,为了谁?
芊琴泪流不止的用裙布覆盖关天翔的左腿伤口,从校裙的袋子里抽出一条类似橡胶圈的物事,将裙布绑紧伤口,止住了血。
“痛不痛?会不会绑得太紧……”芊琴仍旧在哭。
“绑的刚刚好,回到现实世界之后,颁个诺贝尔奖给你。”关天翔装着不痛的笑道。
日常的她想必会笑着骂关天翔“白痴”,当下她却只是继续饮泣。
她的泪容很美,但关天翔实在不忍看下去。
“不要哭啦。”关天翔用手为芊琴拭着泪,“我们还要一起回去现实世界。”
“天翔……你回去之后,还会继续坐电车,继续你的摄影梦吗?”关天翔一愣,接着笑道:“嗯,帮你拍写真集好不好?”“变态。”两人静默须臾,芊琴才拭泪说:“如果可以一起回去,你说多好呢。”
“一定可以的。”关天翔握着她的手,看着她那脆弱的双眸,“我还要摘星星给你呢。”芊琴一愣,然后流着泪笑了,如蜜糖般甜,如清风般柔。
带笑的泪,是在绝望里的勉强,却是为了你而勉强。
“走吧,一定要救会小颖。”关天翔小心翼翼的站起,走到门旁──
84号病房内响起的旋律,使关天翔和芊琴毛骨悚然。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淌着悲忆,回溯着泪。
215年9月18日,笼罩都城的是湿润的摄氏26度。
他独爱这位置,上层第一排的右边横凳。
五时许,怀旧车厢摇晃颠簸,玻璃窗前是炮马蒂电车总站,路轨旁的黄泥涌道熙来攘往。
电车徐徐停下,乘客逐个步下梯级,天翔却仍旧注视着座位对面的左侧玻璃,玻璃窗外正好是西行线的车站,白色站盖下站着那个身穿纯白衬衫、黑色格子裙的短发女孩。
又是她。
女孩独站在炮马蒂总站的栏杆前,背负一个米色背包,双手紧抱一部木结他,眼神尽是郁郁。
逢周五放学都乘坐电车的天翔,已不只一次目睹这画面。
多少个平常的黄昏,她都是独站在电车站,却不曾上车。
缠绕她的烦扰是什么,或者她只是漫无目的地站着?
“和……同学?”女孩抬头,凝望着电车车身的润唇膏广告。
直到电车驶离,视线才移向天翔。
“嗯……”转瞬间,她焦急别过头,左手掩着嘴巴呼气。
“你……你怎么了?”男孩注视她颤抖不断的右手,似乎触碰到她的郁痛,泛滥却觅不了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