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听似废话,可却是她悟出来的正理。
旁边传来几声低笑声,接着有人低声说道:“看她一副行家的派头,妄图张先生与王先生跟前凑,她以为自己姓萧,便能与萧四姑娘一个待遇么?”
“可不是么。可惜她却不知,萧四姑娘出身江东豪族萧家,乃萧家家主的嫡长女,正正的名门千金,本该千娇万宠每日里学琴棋书画,但却自学厨艺,且学有所成,才叫我们厨艺会众人都心服口服。”
萧遥以为这厨艺会里的都是君子呢,不想也有着些饶舌的,当下含笑看了过去:“几位莫不是来错地方了?”
那几个大厨听了,有些尴尬,当中一人问:“萧姑娘此话何解?”
萧遥笑道:“这里是厨艺交流会,可不是乡下嘴碎妇人的交流会。”
那几人本就尴尬的神色,更显尴尬,有的涨红了脸,也有的恼羞成怒,说道:“萧姑娘还请慎言。”
竟讽刺他们是乡下嘴碎妇人,着实可恨。
萧遥拱拱手:“彼此彼此。”
那几名大厨见萧遥毫不相让,心里憋了一肚子气。
一个道:“你莫以为自己了不起,实际上,给萧四姑娘提鞋也不配!”
这时旁边走来一个高瘦青年,冷冷地说道:“何以见得不配,依我看,萧姑娘不管如何都不是小妇养的,倒是那什么萧四姑娘是小妇养的,多年过去,亲娘又得以扶正,粉饰太平,便以为旁人不知么?”
萧遥听了这话,扭头去看这青年,见是不认识的,便知道他说这话,不是为了帮她出头,而是为了贬低萧四姑娘。
不过,萧四姑娘竟是姨娘生的,姨娘后来扶正了,倒是有点出人意料之外。
这时自萧四姑娘走之后一直茫然若失的卢公子发现了这里的争执,走了过来,含笑说道:“诸位莫要恼怒,今日是来交流的,莫要因旁的事坏了心情。”
几名大厨见卢公子出头,便都点点头。
萧遥看见,便知这位卢公子怕也是当地的名门望族了,不然那几个眼界高于顶的大厨不可能给他面子的。
卢公子又转向萧遥,低声道:“这是厨艺会,不是道德大会,所以什么人都会有,萧姑娘莫怪。”
萧遥点点头,谢过卢公子,又看了一眼那个高瘦青年,见高瘦青年已经离开了,便收回目光。
卢公子又问道:“一个月后厨艺比拼,赢了的会在江东这一带广而告之,是个很好的宣传机会,你可曾准备好了?”
萧遥来此还不足三个月,并不知道这个,闻言便道:“可是指定菜式的么?”
卢公子点头:“指定三道菜,按得到的最优排名,拿到最优多的,便是第一名。”顿了顿又道,“这些菜,包括不同菜系的南菜北菜,当然,是最出名那几道,所以,会做的菜,一定要多。”
他特地如此提起,是因为,萧遥那小酒楼的只有十道好菜,其余都是普通的菜式。因此便以为,萧遥只会做十道菜。
萧遥点点头。
她在大江南北游历品尝美食时,曾经因为推出的美食过多而得罪了当地酒楼的东家,颇为花费了点儿精力才处置妥当,后来便决定,为了不惹麻烦,每开一个食肆或者酒楼,自己只做十道菜,其余的让学徒来做。
卢公子与萧遥又说了几句,便被他的大厨好友叫走了。
萧遥便在旁,继续听人交流厨艺。
这时先前笑话她的那几个,又开始嘴碎起来,即使压低了声音,萧遥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我早便知,她没根基没后台,特地来这厨艺会,是为了结交权贵。卢公子、萧四姑娘,哪个不是名门望族出身的?她只与这两位说话,对旁人,根本不愿意搭理。可见,是个趋炎附势之辈!”
萧遥听到这里,走向几人,含笑问:“哟,这是又开始嘴碎交流会了么?几位莫如穿上裙子,戴上头面首饰,兴许更逼真。”
那几人没料到萧遥叫人暗中说嘴,竟没有半点尴尬,还敢上来讽刺,一时有些发愣。
等反应过来萧遥说了什么,都气得浑身发抖,有意要闹大,又怕叫张先生王先生不快——张先生与王先生很是不喜他们几个,他们是知道的,因此急促喘了喘气,还是咬咬牙死死忍住。
萧遥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便继续听那两位年纪颇大的老人家讨论。
张先生王先生两位老人家争执不下,口干舌燥,都不想理对方,便头一扭。
这一扭,看见萧遥,便纷纷道:“你是吉祥酒楼那位大厨,是也不是?”
萧遥点点头。
张先生便说道:“好家伙,我今儿来,最主要便是为了见你。吉祥酒楼那十道菜,我都曾尝过,每一道都是不可多得的美味佳肴,可是,这十道菜,都不是地道的淮扬菜,甚至不属于任何一个菜系,乃你自行发挥之故,是也不是?”
萧遥点点头:“果然瞒不过张先生。”
张先生顿时高兴得笑了:“这没什么,轻易便尝出来了。”
旁边王先生看不得他如此高兴,便道:“这把年纪,若还吃不出来,还做什么大厨?”说到这里看向萧遥,“萧姑娘,你莫要叫他蒙了。到我与他这年纪,各地菜系基本都吃过也会做,所以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萧遥含笑说道:“两位先生一辈子吃菜尝菜做菜,是真的了不起。”
两人听了这夸奖,都很高兴,笑过之后,王先生将脸上的笑容一收,正色说道:“萧姑娘,虽然老朽自认为年纪大,可是论及做菜的天赋与对火候的掌握,确实远远不及你的。”
张先生也点头附和:“老朽也多有不如。”
他吃过吉祥酒楼那十道菜之后,也曾尝试过还原,可是一切都好,就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真的就是一点点。
只是那一点点就让他们永远跨不过去。
作为一个浸淫厨艺几十年的人,他们深深地明白。
王先生啐张先生:“你个老东西,老夫说远远不及,你却说多有不如,与萧大厨的距离明显要比我的小,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以为,你的厨艺能盖过我?”
“我的厨艺自然比你这老东西的好。”张先生道。
两人吵了起来。
萧遥听他们似乎又要像先前那样为了调料吵个不停,当下便道:“我也吃过张先生与王先生做的狮子头……”
两人一听,顿时顾不得和对方吵,齐齐转向萧遥。
萧遥见两人看过来,便将两人拿道狮子头的优缺点一一指出。
张先生与王先生听了,面面相觑——他们这道狮子头名气很大,不是尝到酒楼吃饭的老客户,都没机会吃到,原以为已经是最为完美的味道了,不想萧遥还能挑出缺点。
两人与萧遥探讨一番,越发有相见恨晚之感。
张先生笑道:“两日后,我们酒楼内部上新菜,新上任的知府亦会到场,萧姑娘可记着一定要来尝尝。”
这原是有身份之人才能来的,可是他看这位萧姑娘格外顺眼,因此便起意叫上她。
萧遥含笑谢过张先生。
旁边,暗中嘲讽萧遥又被萧遥反讽回去以至气了个半死那几个大厨见萧遥与张先生王先生也相谈甚欢,心中顿时嫉妒得不行。
他们也曾找张先生和王先生攀谈的,而且说话特别委婉客气,可是两个老头只是懒洋洋地给了他们个眼神,随即就将他们无视了个彻底。
他们原以为,是因为自己名声不够响亮之故。
如今看到两个老家伙竟与名声还不如自己的萧遥聊得高兴,心中如何能忍?
只是,即使不能忍,也只能忍着,待厨艺会结束之后,再行算账。
厨艺会结束的第二日,萧遥的吉祥酒楼,便来了两拨流|氓地痞。
这些流|氓地痞倒也不作假说中毒,只是一日三餐固定时间来捣乱,将客人惊走,以至于影响了吉祥酒楼的收入。
萧遥懒得与他们多话,直接报给管辖当地的县令知道。
她却不知,那几个嘴碎的,有一个姓沈的,是当地县令的远房亲戚,提前打好了招呼,因此流|氓地痞被抓去,都不用过夜,当晚便放了出来。
萧遥很是不高兴,见昨日拿去的流|氓地痞今日竟又来,便再次去府衙报案。
却不想这些流|氓地痞当日被拿了去,次日又来捣乱。
这些流|氓地痞接连三日的捣乱,使得吉祥酒楼的客流大减,今日更是一来客人便跑光了,好些账收不回来。
萧遥怒了,手里拿着大勺子从厨房中出来,对着那几个流|氓地痞就是一顿胖揍,直把人打得哭爹喊娘的。
萧遥嫌他们炒,拿着大勺子对着几人又是一顿敲,一边敲一边道:“都给我闭嘴!”
几个流|氓地痞被打得浑身都疼,一听萧遥要求闭嘴,忙都闭上嘴不敢出声。
萧遥这才道:“好了,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如果明日还来,莫怪我不客气!”
把人赶走,萧遥看看时间,快到去张先生那个酒楼的时间了,便让两个学徒在厨房做菜,自己到后面的屋子里换衣服。
她刚换了衣服出来,便见酒楼中管事店小二等都一脸惊惶,除此之外,还有一队官差。
管事见萧遥出来,忙迎上来:“东家,这是县令大人派出来的衙役,说有人告你无辜殴打他人,要拿了你去……”
萧遥听毕,当下就冷笑了起来,低声对管事如此这般地吩咐了几句,这才走向那些衙役。
那些衙役上前来:“你便是打人的罢?请跟我们走一趟。”
萧遥点点头,一言不发跟着走。
那些衙役也客气,只是跟在萧遥身后走,不曾绑她,亦不曾当她犯人一般押她。
县衙里,县令一拍惊堂木:“你便是吉祥酒楼的大厨了罢?何故无端殴打普通老百姓?”
萧遥扬声道:“回禀打大人,这是无中生有之事!民女的确殴打了几个人,却并非普通老百姓,而是前来民女酒楼捣乱的流|氓地痞,还请大人明察。”
县令再次一拍惊堂木,一脸威严地道:“你说他们是流|氓地痞,可有证据?你说他们捣乱,又可有证据?若没有证据,便当你是无中生有,须重重打三十大板!”
萧遥道:“先前到民女酒楼的差役可作证,酒楼旁边的其他店家亦可作证,民女酒楼里的桌椅多数被毁坏了。若非流|氓地痞,断然做不出这等事。”说到这里扬声叫道,
“敢问大人,为何这几人日日到民女酒楼捣乱,你作为一县之主,却从来不管?说是当日拿了去,可第二日仍来,大人却不拿他们问罪,也不曾打板子,倒找民女问罪,这是何道理?”
县令刚要开口屈打成招,不想门外就传来群情汹涌的声音:“是啊,为何不抓流|氓地痞,反而拿了苦主?这是什么道理?”
“县太爷是当地父母官,为何不肯为民做主?”
县令往外一看,见挤满了老百姓,甚至还来了几个说书先生!
他的脸顿时黑了!
这事本就是他理亏,不过是想着萧遥没有后台,随便说几句屈打成招,一来为沈家小子出气,一来也能谋夺个铺子据为己有——这是不能叫人知道的,因此特地叮嘱衙役拿萧遥时要礼让,绝对不能绑人,不能引起老百姓的关注。
没想到,竟还是引起了老百姓的注意,而且他们还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赶来围观!
县令当下有些不上不下,要放弃吉祥酒楼吧,有些舍不得,要不放弃罢,又有许多人亲眼看着,他不好操作。
县令思索不定,看了一眼外头的老百姓,尤其看了几眼那几个说书先生,心中暗恨,最终还是决定自保为上,当下说道:“这判案需要将证据,你若有证据,自可呈上来。若当真委屈了你,本官自然即刻放了你。”
知府新上任,才来几日,也不知是什么性子,但不管什么性子,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可不想被当做典型,直接烧了,因此决定还是先缩着脖子做人,以后再找机会。
只是众目睽睽之下,县令还是觉得丢脸,因此在宣判萧遥无罪时,目光格外的冰冷。
萧遥看了他一眼,觉得这县令也欠一顿毒打。
县令却毫无这般自觉,很快收敛了眸中的冷意,笑着看向萧遥:“今日萧姑娘差点蒙羞冤屈,说来也算本官之过,萧姑娘且留步,本官亲自与你道歉。”
做完了表面功夫,就让衙役驱赶围观的百姓。
待老百姓走了之后,县令借故有事走开,不一会儿,师爷走了出来,看向萧遥,含笑说道:“萧姑娘年纪轻轻,便开了个酒楼,据说生意还不错,是也不是?”
萧遥点头:“师爷有话不妨直说。”
师爷叹了口气:“这世道,若单独做生意,好比萧姑娘这般,没个后台,很容易招惹流|氓地痞前去闹事。萧姑娘难不成便不想想,寻个一劳永逸的法子么?”
萧遥挑眉:“哦?什么一劳永逸的法子?”
师爷笑着说道:“这也简单,我们大人乃当地父母官,若有大人在后面看顾,想必无人敢到萧姑娘的酒楼惹事。只是,这天下么,断没有白做事的道理,不说旁的,便是喝茶水的银子,起码也得给罢。”
萧遥笑道:“茶水费么?一个月不过百十文钱,倒也不算贵。”
师爷的目光冷了下来:“萧姑娘这是与我开玩笑么?”
萧遥含笑点头:“是啊,因为你先与我开玩笑的。”这所谓的茶水费,若不多,县令绝对不会满意。若多了,与分一半吉祥酒楼给县令又有什么区别?
她辛辛苦苦创下的事业,可没打算与人分享!
这是县令从后头走了出来,皮笑肉不笑地看向萧遥:“萧姑娘还挺幽默的啊……”
萧遥道:“过奖。”见县令的面皮被自己气得抖了两抖,便又道:“县令大人说要与我道歉,可算数不算?”
县令差点忍不住将桌上的惊堂木砸到萧遥脸上,好容易忍住,冷冷地道:“好一个萧姑娘,好,很好!”
他便不信,她能翻出天去!
等他和新来的知府大人结交上,不怕叫人抓把柄,一定要给萧遥点颜色瞧瞧,让她知道,愚弄自己是什么感觉!
萧遥从县衙出来,回去重新换了一套衣服,便急匆匆赶往张先生那个酒楼。
张先生在门口等着,见了她,忙迎上来:“除了知府大人与萧家人,只差你了,怎地迟了?快来快来!”
萧遥连忙跟张先生道歉,说自己临时遇到了急事,才来不及的。
张先生摆摆手,带着萧遥上了二楼的包厢。
包厢里,除了王先生与卢先生,还有两人,是萧遥在厨艺会上见过的。
她进去之后,互相见礼,又道了歉,这才坐下。
一名大厨看向萧遥耳垂上的耳环,眯了迷眼睛:“今日某出门时,路过县衙,恍惚瞧见几名衙役跟在一个姑娘家身后,那姑娘戴的耳环与萧姑娘的一样……”
萧遥点头:“那便是我。”
卢公子有些吃惊,连忙问道:“你去县衙做什么?”
萧遥见众人都露出八卦的神色,深知若不说清楚还不知会被传成什么样子,当下将事情一五一十道来。
王先生道:“这县令上头人脉广着呢,很是不好得罪。”
卢公子面目冷淡:“这般禄蠹,却当了父母官,着实可恨得紧。”
正说着,外头响起通传声:“萧大人驾到,萧二公子、萧四姑娘到——”
萧遥一愣,萧大人?难不成,萧四姑娘的父辈居然也来了?
正想着,忽见门被推开,紧接着,一个熟悉的人被人迎着,龙行虎步,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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