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管家,四十来岁,身着一身上好的麻布衣衫,青绿色的福巾盖在脑后。
有点秃顶的额前,称着灰黑色的帻巾,趁势坐在板凳上,弓着上身,虔诚地望着如墨,一语不发,只待她的吩咐。
“一日之内,清账簿,分门别类,地产,余酒,余粮,山头,林木,按条分门别类,着于纸上。家中所有奴籍仆从,均商谈关于脱奴籍之事,愿意跟我走的,整理成册,举家搬迁,不愿意走的,给予银钱安置家眷。”
如墨不容置疑地说道,面色有些发白。
李府的一切家产,均是亲自多年打拼,虽有娘家协助,亦是离不开精明的打理,如今却要卖房卖地,心中滋味自是一番疼痛。
“是,夫人。”
王管家是一个精明百倍的男人,他没有过多的惊讶。
早在三日之前,皇宫里就已然差人来报,宣老爷为太子太傅,封夫人为诰命常国夫人。
整个柳州亦是怕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早就料到如墨会回来卖房卖地,只不过,没成想,是这么快。
如墨尚不知其中之事,便问:“你怎地不好奇问问为什么?”
王管家不会撒谎。
他是与如墨在娘家便相识的故人,其实自幼他就迷恋如墨,一直守身如玉,相伴如今,而这个秘密如墨却是一无所知的。
他欠了欠身子,低眉顺眼,如实将三日之前,皇宫来人的宣读,讲述一番,绘声绘色。
这令如墨心下惊异不已,想这主意定是那看起来些许粗犷的皇后所为,不过是为了圈住李绩文,而出的下下之策。
外人看来,则是荣光无比,如墨的心里却知,这一世的繁华,不过是紧箍咒一般套在脖子上了。
她不心疼别的,唯一担忧的便是独女。
卓冷蒿,小小年纪,就变为隐匿的质子,只得一声叹息,也无他法。
“好了,我已知晓,你且去按我说的办,后日清晨,将敛好的账簿送与我。再与你商议。”
如墨摆了摆手,让王管家离去,一个人坐在凳子上发呆。
想起妆奁来。
起身,从檀木盒子里,掏出珍珠宝翠,一一装将起来。
又将李绩文书房的书,捡其偏好,装在木箱里。
转转悠悠,一天就过去了。
实在是把能装的都装好,能敛的都拢起来。
在外面疯野一天的卓冷蒿,满头大汗闯进屋内。
凌乱的头发,上面满是稻草,额前的汗珠子顺着脸颊流下来。
借着烛光,原本洁白无瑕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如墨见状,忙上前问个究竟。
“怎么弄的这是,转眼的功夫跟个叫花子似的。”
“娘亲,你看,这是什么?”
说着,卓冷蒿伸出小手,一只扑棱扑棱还没长满毛的鹌鹑,忽闪着翅膀,细嫩的爪子紧紧地抓着掌心的肌肤,生怕一不小心掉下去,嘴巴里不停地惊慌乱叫。
“你是不是又去鹌鹑舍了,好好的一只小鹌鹑,你弄它来作甚,一会它妈妈找不到它,该着急的。”
如墨担忧的心,放了下来,是的,自从夫君出仕,成为太子太傅后,如墨的心变得些许脆弱,一点小事,都能惊扰涟漪。
“快去送去鹌鹑舍,洗漱一番,我带你回姥姥家。”如墨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