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三根大头针(2 / 2)

“他就那样大大咧咧一个人,”我大说,“他还曾经想让他大儿子认我三叔做干爹呢,你说这不差辈了吗?”

“我怎么听说你们三叔,和他老婆有一腿?”鲁警察突然问道。

“哎呀这个,”我大挠着头说,“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他们早不来往了。再说,这和我没啥关系吧?”

“听说你们三叔有了新的相好,是吧?”鲁警察没有理会我大,继续顺着他的思路问道。

我大不知道鲁警察为何突然八卦起蹇支书的男女之事,难道这和三根大头针有关系吗?只得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谁知鲁警察揪住这件事情不放了:“一个大队支书,怎么会和大裤腰这样的地主婆搞到一起,简直可笑……要不说别管大官小官,一旦有了权,都想玩玩女人呢。”

我大我娘面面相觑。

197年,三十二岁的大裤腰是我时年二十岁的姑父做媒嫁给他的同龄人刘瘸子的。这也是我姑父后来顶后悔的一件事情。以现在人们的眼光去看,这是一桩极不般配的婚姻,且不说女大男整整一轮,凡是见过大裤腰的人都会替她叫屈,曼曼妙妙的一个美人胚子,怎会把自己的人生托付给一个身材瘦小相貌平常的瘸子。但是倒退个四五十年,谁也说不出什么了。一个是娶不上媳妇的瘸子,一个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即便这样,那刘瘸子反觉得自己吃了亏,而且吃了大亏。他刘瘸子干嘛要娶一个无人敢娶的地主婆娘,还不是为了传宗接代吗,但是大裤腰进门好几年了,她的肚子始终瘪着。绝后的事情刘瘸子是不干的,一只不能下蛋的鸡要它何用?但若要离婚重娶,哪还能再娶到像大裤腰那样让他白天赏心悦目、夜里心荡神摇的女人?

因此大裤腰面前就出现了两个刘瘸子。温柔的刘瘸子,暴怒的刘瘸子。勤快的刘瘸子,懒惰的刘瘸子。唯唯诺诺的刘瘸子,说一不二的刘瘸子……面对阴晴无常混乱不堪的生活,大裤腰全都忍受了。日出东方落西山,睁眼是一天,闭眼也是一天。闭着眼过吧。不过又能怎么样呢。

石膏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别看刘瘸子在大裤腰面前能横得出来,但他却被他西边的邻居欺负得抬不起头来。这家人姓严,和我们家的邻居严铁锁同门同宗。但他比严铁锁的儿子多,七个儿子,一个儿子有事情,七个儿子一起上,那阵势就如呼喇喇刮起一阵罡风,又像乌压压起了一片黑云。他那个只有六岁的小儿子经常挂在嘴角的一句话是:列开列开,我是大官!虽说大家都明白那是小二戏言,但是大家谁也不把他当作戏言。

因为刘瘸子家的一棵合欢树上的花每到春天开得旺盛,严姓邻居以残花败絮落到他们家里败坏了他家的风水为由,要求刘瘸子把树砍了。刘瘸子自然不愿意砍树,那棵树比他的年龄都大,不知是哪辈人栽种下的,哪能你说让我砍我就砍?那家人骂了几次之后,索性在两家院门之间垒了一堵墙,斩断了大裤腰一家往西去的出路。刘瘸子怕恶人,就想着打门朝北,北面隔着一条巷子正对着蹇支书的院门楼子。刚开始蹇支书是不同意的,这在我们蹇庄有个风水讲究,再穷再富的人家,堂屋大门只能朝南开,如果朝北开,转脸与北边人家的大门就成了“穿心煞”,妨人,不吉利。

后来大裤腰上门来求了几回,又是鸡鱼又是烟酒的,别看她平时不大言语,一旦开口说话,声音柔美婉转,宛若银铃。蹇支书年轻时在nmg当过兵,恍惚中似乎听到了蒙古百灵的天籁之音,“哎,这个女人的声音像她的相貌一样美妙。”脑袋中的多巴胺蹭蹭地往上升,上升的结果就是,打门可以,但要答应三个条件,一是不能门对着门,二是木料要用桃木的,三是门不能做成双扇的。

村里后来就传出了蹇支书与大裤腰的通奸流言,这种事情传得很快的,而且人们都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的,很多人还恍然大悟一样地说,怪不得蹇支书同意大裤腰打门,原来是为了方便俩人直通无阻呢。村里流言四起,蹇支书倒是不在意,蹇支书的老婆掉进龙凤河里淹死了,一儿一女被他弄进了部队和城里,家里就他孤家寡人一个,当兵时流弹都不怕,还怕几句流言吗。可是刘瘸子家里却鸡犬不宁狼烟四起了,刘瘸子的肠子都悔青了,若不是他三天两头逼迫着大裤腰,大裤腰怎会去登蹇支书的家门。他扇了自己几巴掌之后第一次打了大裤腰,论说,他是打不过大裤腰的,可是大裤腰没有还手,尤其让刘瘸子憋闷的是,一问,大裤腰立马就承认了。

兔子不咬人,那是没逼到时候。

刘瘸子一跺脚,跑到公社把蹇支书告了。可是告了也是白告,他拿不出任何证据,反被公社干部斥责一顿,灰溜溜地回家了……

我大说得嘴干舌燥刚想喝口水,就听墙头外面有人喊他:“蹇会计——蹇会计——”

“来了——”我大答应了一声,就要出去,鲁警察说,那你快去快回,我们还有一些其他事情要和你核实。

但是一直等到夜色深沉,也没见我大回来。可以说,我大是在鲁警察他们几个警察的眼皮子底下消失的。蹇庄从此再无我大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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