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8 出局子 无证驾驶(1 / 2)

那痕迹却不似伤疤, 而似花纹、似图腾,藤蔓与箭矢交缠成下坠的锚……

如那名村民一般的许多村民将自己的左手向天举起。他们的手臂上有着相同的标志。一根根手臂,在漆黑的夜里向着天空举起。地图上一座座幽暗的村落, 此刻被点燃。

“信仰教团, 消灭魔族。”

“信仰教团, 消灭异端!”

“你怎么呆在树上, 不下去?”

绿衣女子悄声无息地落在另一枚树枝上。靠在树上的常非常转头看她。少年漆黑眼眸里没有一点表情。

“他们通过信仰, 获得了能够抵抗魔界的力量,这是好的。”碧霄说。

“在翁行云的时代, 百姓们不需要信仰她, 也能获得力量。”常非常说。

“所以他们没有敬畏, 没有感激。所以她死了。”碧霄道, “所以要从一开始就让他们恐惧、让他们臣服,人的本性啊,就是这么贱。”

常非常不语,只看向夜空。

“没办法复活翁行云。她很急吧?”他说, “她想要做什么?趁机以信仰的力量,去造一个神,去启动祭台, 去打开天门, 去复活她?”

“你问得太多了,常非常。”碧霄道, “关于老板的事, 你不该问这么多的。”

“有空时去看看柳霜吧, 她很想你。”

碧霄转身离开。在她身后,常非常却道:“是你做的吧?”

“?”

“风蚀侯想要用修士来试验法术,用哪里来的修士都可以。你偏偏将清极宗的修士引了过去。于是一环扣着一环, 将铎偷袭,项无形陷落,魔界大举入侵。天下大乱,才有你们在人界借机传教的空间。”常非常道,“好局。”

碧霄说:“我有说过,你问得太多了吗?”

“我不怕你。”常非常淡淡道,“柳霜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你若是动她,你不会想知道你将付出的代价的。”

碧霄失声。片刻后,她大笑道:“常非常,你不会真把自己当做清极宗的人了吧?那些颠沛流离,那些肮脏,那些家人的血,你不恨了么?你忘了么?”

常非常冷冷地看着她。他说:“那些大宗门会为此付出代价的。还有朝廷……我这辈子也不会忘。”

“常非常,别起什么不该起的心思。”碧霄道。

二人都不言语。碧霄转身向着黑暗里走去。她的身后,是信仰的绿洲,是信徒们的乐土。他们手中得到的,是被包装成信仰的,以浑沦为实的糖果。

从边境的小村庄,到望月镇,再到更深、更深的地方。

与此同时,清极宗下建起了新的世界之窗。世界之窗旁是大阴博物馆与大都会博物馆,鬼界的物质文化遗产终于在此处得到了极好的保存。众多妖界留学生看着鬼界的文化被如此好地保存,心怀嫉妒,决心也把自己族内的宝物献给清极宗,以得到很好的保存。

忘川水在实验室的诸多管道中汩汩流动。终于,实验室中传来薛离的声音:“成功了!”

从息壤里将所有浑沦分离出来的实验,成功了!

息壤和忘川冰魄被妥善保管,其中可不断再生的部分成为了新的灯芯。宁明昧在无人之处拿出自己的莲花灯,将三种灯芯依次灌入进去。

绿,蓝,黄。

土灯芯开天辟地,造山填海,上至高峰,下至深矿,一切尽在宁明昧的掌握之中。所有矿产在土地之中规规矩矩地排列,移动、竖起高墙防御,所有功能一应俱全。

水灯芯掀起惊涛骇浪,除此之外,它竟然有种幽幽的、作用于人的神智心灵的作用。和土灯芯磅礴的守护之力比起来,水灯芯的力量在于流动和变幻。它能变幻出镜花水月的幻象,制造出人心底里的心魔,也能在每个人的血管中流动,顷刻之间结为坚冰。

木灯芯的力量依旧是生长、治愈和净化,或许还有净化和变异。宁明昧将三者的力量结合在一起,木鞭抽过水土混合的泥点子,一个个人形在地上攀爬着站起。

这是什么女娲模拟器。

这些泥点子人能被宁明昧自由地改变形貌,能被宁明昧以能力操控着走动,但他们终究还是少一点能焕发出来的精气神,而且没有脊梁骨的泥人就像一盘散沙,风一吹就散了。

“这群泥人需要一点金之脊梁,火之高兴。”

除此之外,水土、水木、土木两两结合,也各有千变万化之力。如今要结成最终的、不灭的灯芯,只差火与金了。

宁明昧抬起莲花灯,凝视它。

莲花灯很诚实,没有一票否决权。如今灯芯数量过半,净化莲花灯的法案可以通过。灯身里原本丝丝缕缕的黑印已经被流动的灵气洗去了大半。晶莹剔透的灯身逐渐显露出几分光彩照人的美来。

里面这些黑色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这个念头只在宁明昧心中转了一瞬,但很快,莲灯中亮起了幽幽的光……那一刻,宁明昧竟觉得自己的心神与法器相通,一幕幕画面竟然从莲灯中流泻出来,直到宁明昧的心里。

在翁行云死后,这盏莲灯曾被捡走、被争夺……五行属性的灯芯太难找。于是有人想了一个绝妙的法子。

几名天资卓绝的少年修士被囚禁。他们拥有纯净的单灵根,好好培养,本应拥有超人的修炼速度,可惜此刻的他们尚且年幼,空有天赋,却没有力量。更糟糕的是,他们的身世也不够“干净”。他们或多或少,与星火岛的余孽有关。

这几名少女少男从此被称为“芯人”。他们被绑在各处,如填鸭似的被要求服下提纯血液的天材地宝,人们抽去他们富含单灵根灵气的血液,将它们混合,作为含有五行力量的“灯油”来使用。少年不愿做血奴,那就打断他们的腿,少年不肯吃东西,那就将东西灌下去,少年抵死不从,便把他们的家人绑到他们的面前,一刀一刀,割在家人们的身上……人们的想象力唯有在奴役同类时如此突飞猛进。

那些包含着力量与仇恨的血液,流入莲灯,汇进莲灯的每一寸脉络。晶莹剔透的莲灯被污血浸染,散发着妖异的光,却也释放出强大的力量。他们持着莲灯,将星火岛的人们赶尽杀绝……

终于,杀死那些人,拯救少年们的人来了。少年们看着星火岛的遗族们,以为这是希望的到来。可他们从他们的眼里看见的,只有不顾一切的复仇之火。

——既然他们已经这样做过,我们又为什么不能这么做?

——对不起,但这都是为了复仇。

——你要怪,就怪他们去吧!

他们从一个地狱,掉进了另一个地狱。

再然后,经过数次来回争夺,流淌在莲灯里的污血已经再也没有了质量,也没有了保障。少年们死了一批又一批。终于,星火岛的护法拼死取回了莲灯,只是此刻的他亦是强弩之末。

他握着那把灯,要往鬼界去,去与另一名护法——云思暮汇合。他本该拼死做到这一点,可在沙漠与森林的交界处,他……胆怯了。

他没有去鬼界。即使他知道,云思暮就在那里等待他。即使他知道,云思暮会因此暴露行踪,被天下人围攻。可污血顺着莲灯,在淋淋漓漓地往下滴落。护法低头看着莲灯,那一刻,他想起了方才为了取回莲灯,在突破包围时,他所做的一件事。

——他用刀割断了身边人的咽喉,将他的血注入莲灯中,然后他向莲灯注入法力,驱动了莲灯。

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呢?即使生命在流逝,他仍旧感觉到了莲灯里磅礴的、被驱动的、仿佛无所不能的能量。他感到身体在膨胀,力量也在膨胀——原来这么多年来,莲灯的力量是这样的啊——原来这么多年来,翁行云就是在用着这样的好东西啊——他感受着身体的轻飘飘,直到他听见匆匆赶来、目睹他杀死朋友的他的敌人,在临死时吐着血泡,对他说出的那一句话。

“原来你也和我们一样。你已经输了……”

那一刻护法哈哈大笑:“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马上要死掉的人,是你!”

他用刀去刺那人的身体,以获得更多的血,更多的力量。可那人死死地盯着他,眼里竟然还带着嘲笑:“看啊,现在的你,和我们一样……”

“你们星火岛的人,很可怕……就如翁行云,她死了,却并不是死了。她仍然在危害着我们……而你此刻,在杀掉你朋友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

“你们终于输了!一败涂地!”

没人知道护法最终是怎么想的。他或许不想再见到云思暮,或许是不想再见到自己,或许是发自内心地对外面的世界感到害怕,又或者是想独占莲灯,为自己疗伤。总之,最后,他带着莲灯来到山洞之中。那山洞也终究成为了他的埋骨之地。

宁明昧从潮水般的回忆里抽离。他盯着莲灯半晌,道:“你是一个……有灵的东西?”

他说完这话,又觉得这很没必要——像莲灯这样的真正的神器,自然是有几分玄妙在其中的。与莲灯一母同胞的第七枚莲子还能实现人的愿望。而它留下的莲蓬,虽然只是被将蘅做成了半神器盘古斧,也会在宁明昧每次用它偷地块时发出骂骂咧咧的声音,并拒绝和宁明昧之间产生精神联系。

当然宁明昧也没有把盘古斧炼成自己的本命法器的意思。宁明昧手下的商业帝国何其广阔,盘古斧却只是一个房地产道具。只涉足了房地产行业的区区道具何德何能,能和宁明昧发生精神联系。

——或许是因此,宁明昧后来收拾地块越来越不顺手了。还好,他有很多专门用来收集地块的高达。这节省了宁明昧和盘古斧打好关系的时间,因为宁明昧可以直接将盘古斧塞进没有思维的机器人无人驾驶高达手中,让高达按照既定程序挥舞盘古斧,并通过灵气管道输送灵力。

盘古斧中的器灵无法与高达这种没有智慧的机械生物沟通,却要被它用来劈地块,而且,它还不知道注入自己体内的灵气来源为何,这种好似匿名被使用的感觉有如屁股被卡在墙上的洞里,看不见自己的屁股正在被谁抹布。盘古斧显然是e器灵,它很郁闷,也很自闭,也需要来自外界的沟通与肯定。因此,它总想见宁明昧一面,和宁明昧多说说话。虽然宁明昧邪恶,这也好过和没有智慧的高达相处,而且,至少这是1V1。

可宁明昧十分冷漠,绝不追溯已经离去的缘分。况且,这就是盘古斧所有的使用价值,既然价值已经被宁明昧压榨完,宁明昧也没有了任何和它交流的必要。与此同时,宁明昧还在研究量产盘古斧,以实现旧盘古斧的薪资倒挂。

这都是旁的话。此刻,宁明昧在研究莲灯中的灵。他道:“你……会说话么?”

他又说:“我有很多和神器中的灵相处的经验。它们都很喜欢我。”

盘古斧对此比了个中指。

宁明昧能感觉到莲灯略微有些闪烁。然而当它闪烁时,脉络中残余的黑色物质仍然如雾如泥,阻挡着它的活动。

宁明昧很快明白这是莲灯在给自己画饼:只要集齐五种材料,冲刷完莲灯体内的污浊,莲灯就会恢复正常,与他心意相通,还会给他上修仙界的历史网课。而且莲灯身为上古神器,想来也有修仙界里的各种上古神器通用的毛病:在宁明昧恢复莲灯的尊容后,莲灯还会做一个谜语灯,只是不断吐出片段,来诱使宁明昧去做事。并且,这种行为会被美其名曰:仙气飘飘,十分玄妙。

但向来只有宁明昧画大饼的份。宁明昧于是谆谆善诱道:“不要急。等你恢复了,我教你一个叫摩斯编码的好东西,到时候你可以根据摩斯编码来闪烁自己,与我交流。”

莲灯:……

宁明昧:“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不说我挂了。对了,你身上的这个灯壳我觉得挺好的,暂时不给换了。”

莲灯:……

莲灯估计是东北莲灯。宁明昧毕竟陪它一起搓澡,四舍五入就是过命的交情。因此,即使满身污浊如破布娃娃且接触不良,莲灯依旧努力为宁明昧闪烁了一段画面。

它再次沉入宁明昧的脑海里。

画面里少女低头。她梳着双髻,身穿海棠花衣裙,手中握着灯芯打磨,正忙活个不停。忽然间,她如听见了什么似的,抬头张嘴。

“夜合?”

宁明昧眼眸微眯。而后出现在画面中的,是一名身着白衣的高挑女子。

这段记忆或是太过久远,两人皆是面目模糊。少女絮絮叨叨地说了些话,其中有自己对莲灯替代灯芯的发现,也有自己感到疑惑、需要帮助的地方。那名白衣女子的声音不急不缓,甚至还十分温柔。少女每每说到创新点时,她都会多几分笑意,并给出自己的一些想法,她口中说出的赞美,似也是真心的。

只从这段画面中看来,这名名为“夜合”的女子,应当是十分喜欢这名少女的。

如果这是翁行云和夜合的话,宁明昧倒是能理解翁行云如此信任夜合的原因:此刻的翁行云修为不过金丹,手中却拿到了莲灯这样的、即使是化神期修士也会十分心动的好东西。夜合修为很高,想要从她手里抢走这枚神器,可谓是易如反掌。可她不仅没有出手抢夺,反而还倾囊相授,帮助翁行云一起寻找更好地发挥莲灯作用、炼化莲灯的方法。

而且即使是宁明昧,也无法从这段画面中看出夜合对翁行云有一丝一毫利用或布局的痕迹。她看起来,是真的对这名年轻又热忱的少女心存好感。和她比起来,翁行云就像是一只雏鸟。她看着这于自己亦师亦友的前辈,眼中都是喜爱与感激。

或许正是因此,直到最后,她都不相信夜合会背叛自己。

回忆到此为止。宁明昧再要触碰莲灯,发现对方已经没电关机了。他思忖片刻,将莲灯放进乾坤袋里,向缥缈峰后山赶去。

后山实验室里,诸多修士已经严阵以待。薛离带着众修士站成一排。见宁明昧回来了,她紧张道:“宁仙尊,我们的项目成功了么?”

宁明昧点头。众人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和过来凑热闹的其他研究所一起开始分享免费的披萨和汽水。在这半顿颇具phd特色的庆功宴上,薛离和沈复却找到宁明昧,希望能和他谈一谈。

宁明昧一看便知两人想谈什么。他带着一盒北京烤鸭披萨和三罐柚子气泡水来到阳台上。三人站在一起,讨论起他们想讨论的事来。

“唐莞没有过来么?”宁明昧道。

接下来,缥缈峰后山拥有三个重点项目,分别由薛离、唐莞和沈复三人负责。薛离摇摇头道:“是我们想私下与您谈谈。”

宁明昧喝了一口气泡水。他知道唐莞和这二人的区别。

唐莞手中的研究依然是浑沦的净化。既然忘川水对净化息壤有用,那么它对治疗被浑沦感染的生灵是否也有用?对此,唐莞做了很多实验——比如用忘川水调配的特殊喷雾净化被浑沦重度感染的小白鼠。然而很遗憾,小白鼠的确被净化了一部分,但它忘记了自己是老鼠的事实,甚至误以为自己是猫,在实验室里发出了喵喵喵的声音,实在是贻笑大方。

可这二人手中的研究,就不一样了。

沈复手里的研究是一种与裂变和聚变有关的武器——当然,这部分依旧是物理水平上的研究,最多通过修仙界的技术再给它加点仙法伤害。可薛离手上的研究,就不太一样了。

薛离要做的研究,是想办法将各种武器方案运用在浑沦上,比如沈复手中的方案,无论是生物的、化学的、还是物理的……等到那时,再配合上后山另一个实验室里研发的制导技术,他们手中产出的,将会是一个十分可怕的东西。

能够精准覆盖六界的一片罗网。

“宁仙尊。”薛离说,“一直以来,我很感谢您给了我再次活下来的机会——而且是作为一个人,再度活下来。如果没有您的话,或许我早就死了。譬如在正道人士攻入东疾山时,按理说,我作为恶人,应当被斩首示众。又或者,在那之前,在被常清拐骗至东疾山时,我早就‘死了’。”

“而您在缥缈峰后山,给了我体面的生活,工作的机会,能够继续发挥自己所学所得的知识的平台,关于这一切,我十分感激。”

宁明昧:“嗯。”

“……所以,我十分不希望,您最终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来。毕竟您的梦想,也是我们前进的方向。”薛离缓缓道,“比如现在……”

“我们要做的这几个东西,是一定要……继续的么?”薛离说。

宁明昧道:“一定要。”

“……”

宁明昧:“各位都是人界修士,应该都已经目睹过的吧?魔界对我们做的那些事。”

“但一旦这么做了,所有的杀孽,都将被压在您的身上……”薛离道。

宁明昧推了推眼镜:“我无所谓。”

面对两人的目光,宁明昧想了想,道:“一个人只有在感觉到足够的疼痛,和足够的威胁时,才会肯坐下来,和对面的人好好谈谈。清极宗已经失去了一个项无形,不能再失去更多人了。若是天道……”

他喝了口汽水,道:“若是真有什么天道,它应当对自己创造出这片满是犯罪与仇恨的世间感到羞愧。应当谢罪的,是它自己。”

“仙尊!”薛离急得叫出了声,“您可千万别这么说……”

她是真的很害怕宁明昧因此受到天道的反噬。终于,三人在沉默着吃完披萨之后,薛离道:“我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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