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陶然在上赛场前和宁明昧说过什么?
系统道:“我原本以为, 会是你主动去洗脑桂陶然。”
宁明昧看着赛场上的少年,眼神专注。
“不,是桂陶然自己来找我的。”宁明昧说, “他和我说,他很担心,也很害怕,觉得自己可能打不过对面。他的修为都是靠明华谷的药喂上来的,竟然也能混成个金丹修士——即使他自己的能力极差。只要修为上的面子有了,里子如何,谁又在意呢?”
系统说:“可是你却直接对他说……”
“不用努力,帮着老五把戏演完, 就可以下场了。”宁明昧推了推眼镜, “我说过吧?我不是初中班主任,何必白费力气。况且……”
“有时候,一个人去找另一个人诉苦, 不是为了解决问题, 不是为了得到帮助, 而是为了开脱。”
“既然如此, 倒不如成全他的愿望。”
“我告诉他, 不用赢下这场比赛,只用输得漂亮,就够了。这样,岂不是正好合了他的心意?”宁明昧道,“而且正好, 他的对手还是郑引商。郑引商虽然比桂陶然强很多,但两人都是纨绔,很有共同语言。为了安排他和老熟人打架, 我给明武峰长老送了不少奶茶过去。”
这是一场宁明昧安排好的、商业性极强的、最优解的演出。
这很宁明昧。
……
可什么你还在看他的比赛呢?
你还在期待什么呢?
那一刻系统有点迷茫。就好像宁明昧在理性地安排好一切,计算好每一步的后路,将桂陶然摆在这个完美的舞台上,最终得到的结果,也是宁明昧计算之中的、想要得到的东西。可向来善于计划的宁明昧,此刻却在寻求一个改变。
忽然间,系统心里升起奇怪的感情。它有点警惕,有点喜悦,但也有隐隐的……忌惮。
好像在温思衡对宁明昧说过那段话之后,宁明昧发生了些微的改变。
又或者,像是一个顽固的果实,终于裂开了一条细微的缝。
往生的混乱没有改变他,望月镇的悲剧没有打动他,烨地的阴云也不会让他偏离自己的道路,面对无空真人的诘问,宁明昧也没有改变一丝一毫的计划。
他坚定地、傲慢地、嘲讽地、走在一条孤独得只看得见自己的影子的道路上,比任何人都要熟练地使用着高效的手段。一切悲惨都可为他所用,一切黑暗都在他的安排之内,众生万事混乱黑暗却因只是**和利益的纠葛匍匐于认知的底层,没有东西能高于宁明昧手中高高在上、如高塔一般的棋子。
他用着这样高屋建瓴的完美手段,好像已经没有什么能够超越它。可这一刻,他竟然好像在期待计划里发生的一点意外。
系统悄悄去看宁明昧的侧脸。万人之中,宁明昧依旧是随意地看着台上,眼神八风不动,冷静无瑕。
此刻的齐免成也在看着宁明昧。
……
第一声铃响,四下寂静。老五抱着手站在台下,皱眉。
“三师兄的姿势是摆得很好的。三十招之内,吐血下来就行了,大师兄就连血包都为他准备好了。”老十七在老五身边小声道,“五师兄,你不用担心。”
“就是,三师兄是明华谷的人,要是受伤了,咱们也不好交代。三师兄输了也没关系的。”老十二说,“对手还是烟云楼郑引商。他和三师兄比较熟悉,会很友善的。”
说着,他看向对面。对面几个已经和他们混熟成朋友的烟云楼弟子也在和他们挤眉弄眼。
陆游鱼比嘴型:“老桂今天演得还像模像样的。”
范钧天“说”:“没事儿别担心,老郑有分寸,保证让老桂说完台词,漂漂亮亮地下场。”
余袅也和他们点头,比了个大拇指。
在这段时间的比赛里,真是没有哪个比赛的开局像今天一样好。缥缈峰弟子们或多或少地都在打广告、立人设的过程中遇见过各种各样的阻碍。比如老十一人气暴跌,就是因为在一场比赛里,他还没念完台词,就被对面的烟云楼暴躁老姐打飞了。
对手是熟人,还如此配合,这还是第一次。就是一只猪躺在台上,此刻也不可能输。
足以见得,宁明昧把桂陶然安排得有多好。
郑引商手持盘铃站在老三对面,也在趁着人不注意,偷偷和老三挤眉弄眼。
站在老三对面的,是手持盘铃的、当初在瑶川城被宁明昧救回来的郑引商。
少年长身玉立,腕间红白飘带飞扬。铃声响,他没急着动手,而是趁着所有人不注意,和桂陶然比了个嘴型。
意思是“我配合一下你”?
剩下几个不放心的缥缈峰弟子也松了口气。
“而且对外的效果很好,就像咱们预料中的那样。”十五说。
果然,围观的观众们正在为这第一次出现的新人设发癫。
“桂花的花期只有一个月,倏忽零散如流星……这是怎样如流星一般转瞬即逝的美少年啊?”
“桂花为什么是黄色?因为,它铭刻了流星的颜色。”
“等下,老三和老五肯定是一对吧?你看老五,他看着老三的表情,好忧愁啊!”
“这是什么转瞬即逝的白月光剧情。”
“五师兄。”老十七悄悄戳老五,“你今天的演技不错啊,以前没见你演技这么好过。”
这可真是天时地利人和。
可老十七不知道,老五此刻蹙起的眉头,都是真的。
这些缥缈峰弟子年纪小,入门远比老五晚,对老三并不了解。他们看老三低着头,就以为他只是在演。
可老五对三师兄,更熟悉。
三师兄向来是最爱笑的。
可他今天握着剑,竟然心事重重到笑不出来了。
“这也是你表演的一部分吗?”对此,郑引商是这样反应的。
他等着桂陶然摆pose,终于等到桂陶然抬头看天空,于是拿出武器,并配合自己的即兴演出:“风起来了,桂花香里,擦肩而过……此刻的你,看着的是清极宗的天空,还是明华谷的天空呢?”
桂陶然尽管表情沉痛得有点过分,但依然用难以言喻的表情看着他:……
郑引商:哼哼,没见过本大爷这样配合的演出吧?
“我……此时此刻,两边的天空又有什么不同呢?再过两个月,桂花,就要开了吧。”桂陶然最终念出了台词。
但有点勉强,一顿一卡。
郑引商:“哦?是吗,桂花香里,擦肩而过,那些隔过幽暗的花和水……你站立的身姿,也有如桂花一样呢。可惜,是在赛场上见到你。”
桂陶然:……
郑引商:“落花飘落也是一种美呢。我会好好注视你凋零的瞬间的。”
郑引商的心里兴奋得在尖叫。
啊啊啊!早就想配合缥缈峰的精彩演出,今天终于也让他找到机会了。
为了设计自己的经典台词,郑引商可是写了两个小本本!
然而坐在旁边的几个烟云楼弟子:……
陆游鱼:“现在说不认识这个人,还来得及吗。”
余袅:“真是的,不知道台词怎么写就不要乱加戏。”
脸皮最薄的宋鸣珂已经低下了头,用手捂着脸。旁边的范钧天在给他拍背。
但很明显,有一部分观众还没吃过这口土狗玛丽苏,也没有感受过樱花纷飞和羽毛乱飘的光污染场景,于是纷纷捂脸。
“糟糕,这种心脏不停跳动的感觉……却不敢睁眼看。”
“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脚趾根本停不下来。”
看台上的桂若雪:……
化神期修士看向宁明昧,眼波泛白。
这也是你计划之中的吗。
宁明昧:“啊,这不是很好吗。”
很好你个头啊。
那些观众们说的,应该是尴尬的感觉吧?
郑引商说完,执盘铃而上。两人擦身而过的瞬间,郑引商用观众们听不见的音量对桂陶然说:“你一会儿什么时候要输,什么时候想下场,给我点提示。我怕打上头了,忘记让你把台词说完。”
桂陶然没动。郑引商以为他紧张,于是又再次擦身而过,小声重复了一遍。
这次,他看见桂陶然轻微地点了点头。
郑引商这才放下心来。
郑引商是个有背景的人,这是烟云楼人人都知道的。他对此不以为耻——反正他修炼照样是修炼,做事偶尔也做事,要说他和烟云楼其他弟子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那就是他比较纨绔,自我中心,目中无人,喜欢新鲜感、探险和作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