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霜站起来,默不作声地一肩荷锄,一手拾起猎枪朝山下走去。在靠近村口的山麓,他发现那个为他殉情的女人的家属正在东张西望,莫非是来找我算账的?他疑神疑鬼地停住脚步,把锄头放在一棵松树下,只拿着猎枪,弯着腰,又悄然退回丛林。
穿过一道荆棘,竟看见一树未熟的棠梨,便伸手摘来,一颗颗往嘴里塞,因为他饿,把棠梨核吐出来的时候,他仰起脖子眯眼看树梢上的天空和点染天空的太阳、白云。他想太阳下山了,天黑了,他回家才不至于被人发现。
由于望着太阳眼花,他的目光就跟着蓝天中自由滑翔的白云游移,多想拥有白云般的自由哦,没有负担、没有牵挂、没有惊吓,更没有沉重的心事。他这么遐思着,耳边又依稀萦绕着寺院里的诵经声,这让他又想起那只被他猎杀的松鼠,要不是怕僧人报案,那只松鼠就成了他的收获。
眼下他仍企图不声不响地逮住一只野物,并且避开外人的视线。可是野物是能够轻易逮住的么?假如不用猎枪。再看看这猎枪,感觉确实有作用,纵然一只麻雀也没有打倒,他也愿意握着它给自己壮胆。
因为在必要的时候,假如来了一只猛虎,就可以用猎枪来对付。现在没有这种危险,他只考虑如何在这山林里弄一点收获,而且是悄没声儿地,连僧人也不惊动,怎样能够做到?他再次想到了那只被他猎杀的松鼠。对了,有了办法,他返回那棵松树边,捡起那把锄头,潜入寺院附近,发现那个训斥他不该猎杀松鼠的僧人离开了这儿,便暗自欣喜。
他来到埋葬松鼠遗体的坟前,准备用锄头把它刨出来带回去,不也算是一份收获么?并且是比较轻巧的一份收获,他正要下锄,发现松鼠坟上写了观世音菩萨的六字大明咒:“唵嘛呢叭咪吽”,那字迹他无法模仿,竟感觉那六字大明咒像六道不可逾越的栅栏,他只好望之兴叹,拿在手里的锄头也不敢动了,仿佛这把锄头此刻沉重了许多。
他只得离开这松鼠坟茔,来到另外一片丛林,只走出几步,就感觉轻松多了。
松鼠爸爸被皮霜猎杀的那天,在离寺院几公里外的一个山坳活跃的松鼠妈妈和它的子女似乎有了感应,像受到什么惊吓似的,都不约而同地唧唧地叫起来。
大家面面相觑,附近并没有什么危险,只有松鼠妈妈意料到了,它止住叫声,走到孩子们中间,忧悒地堕下花毛巾一样漂亮的尾巴,低声说,你们知道出了什么事吗?谁也没有回答。小木、小公、小臼还在唧唧地叫,只有小雨停止了叫声,它说是不是爸爸出事了?
孩子,你怎么知道的?松鼠妈妈反问它。
我有这种预感。小雨两条后腿像人一样站起,两只前肢捂住脸,神情肃然地说,但我希望这种预感是错误的。
松鼠妈妈围绕一丛灌木走了一圈,之后对小雨说,如果今天晚上,你爸爸还不回来,就证明出事了。小木、小公、小臼都不叫了,都堕着小花毛巾一样的尾巴走过来听松鼠妈妈说事。
到了深夜,月牙儿西沉,森林里显得更加昏暗,但动物有夜光眼,松鼠也一样,松鼠妈妈见松鼠爸爸还没有回,便叹息着叫嚷:完了!之后脖子低垂着,再围绕那丛灌木走了三圈,它的子女们也跟着走,而且显得肃穆。
这是松鼠家族举行的一种仪式,它们的同类或亲属死亡了,都要围绕死者走三圈,表示向死者默哀、告别。可现在没有见到松鼠爸爸的尸体,松鼠妈妈就领着子女们把松鼠爸爸生前最后一次栖息过的那丛灌木当作它的替身,故此围绕着走了三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