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师公的第一反应,就是我又在做梦。
可我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后,我发现我不是在做梦。
我走过去一看,此时屋子里灯光大亮,我能看到我自己的影子,但我看不到师公的影子。
他没有影子。
我忽然想起来,今晚是师公的头七。
只见他站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拿着毛笔,在一张宣纸上不知道写着什么。
旁边是他平时用来记录的工作笔记。
这本笔记我看过,并没记录什么重要的东西,因此没有被师叔们销毁。
上面记录的,是那些师兄师姐最近谁生病了,烧到多少度,恢复到了什么程度,或者是今天谁跟谁又打架了,哪个小孩比较调皮,得重点关注。
要么就是哪家菜场的老板做生意不讲诚信,以后不能去那家店买东西。
我走到旁边,远远看着,不敢惊扰到师公。
我想看看他在写什么。
一眼望去,只见师公行书流畅,字写得苍劲有力,尽管我不懂书法,但也看得赏心悦目。
“夫辩者,明是非之分,审治乱之纪,明同异之处,察名实之理。”
师公写完,放下毛笔,像是在欣赏自己的作品,随后满意地点点头:“之前听张戎他们说,你回去以后就要结婚了,师公可没拿你当外人,但也实在没什么好送你的,这幅字就赠予你吧,你也别嫌师公寒酸。”
我伸手掸去眼角的泪水,笑道:“怎么会,师公亲手提的字,比黄金万两还要珍贵,回头我就拿画框裱起来,挂在我以后的房子里。”
师公笑了笑:“好,要不是平时过于繁忙,我再练练,也是一个书法大师啊,实在是忙,忙来忙去,也不知道在忙什么,以后也没时间了。”
我安慰道:“您是时候该休息了,放下这些事情,好好休息吧。”
“放不下,放不下啊。”师公又是摇头,又是叹气:“这么多个孩子,你师父他们又是大老粗,一点都不细心,一点都不细心啊。”
我难过得说不出话来,但心里有很多疑惑,要是再不问,怕也没机会问了。
“师公,那您为什么要走出这一步?”
“能告诉我吗,让我心里明白一点,不管是要我做什么,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没有二话。”
师公从里面走了出来,好像没听到我的话似的,自顾自地说道:“我把平时要做的事,都写在笔记本上面了,让你师父多看看,不要老是大老粗,还是要细心一点。”
说完,师公总算转身看着我:“我给你留了一封信,在你床垫底下压着,等你离开青阳观的时候,再看吧。”
我点点头:“是!”
“没时间了,没时间了。”师公叹了口气,一直原地打转,把整个执事房都看了好几遍:“要走了,还是要走了。”
我一直看着他,发现他身体突然变得有些透明起来,就像一道光影。
“师公,您休息吧,不用再担心了,师父会照顾好青阳观这些师兄师姐的。”
“好,好。”
“百年大小荣枯事,过眼浑入一梦中啊。”
说完,师公走出了执事房,来到门口,又转身望向整个执事房。
而此时,竟然又走出来两个人,赫然是宋老和那位蓝道长。
我心里顿时有些不安起来,震惊地望着这一幕。
“走了。”
师公冲我挥了挥手:“陈墨,我们走了。”说完,三位长辈转身消失在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