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头一回看到七爷情绪失控。

他也许不止是对林瑾华失望，更是对人性有些失望。

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连好友都能置于死地。

人性可怕么，最黑暗的那一面，比烈日都不能直视。

更可怕的是，林瑾华不认为自己错了。

他从头到尾没表露出一丝后悔的样子。

“我是错了，我不该害你赵七爷，这是我林瑾华不仁不义。”

“但我根本就不想害你，是有人要让我害你！我只有害你，才能救我儿子，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痛苦！我也很无奈！”

七爷点了点头，气笑了：“行，那就算我赵某人该死，我的命不值钱，我不算你错。可你为了救你儿子，打算用七条人命来换，你难道也觉得你自己没错？”

林瑾华沉默了两秒，摇摇头：“我没错，我林瑾华做了这么多善事，那些坏人做一百件坏事，哪怕他只做了一件好事，你们说他浪子回头金不换。我林瑾华帮助了无数人，我就犯了一个错，一个错！你们抓着我不放！”

“你们去看看真正的坏人是什么样的！”

“蒋大海那种人，杀人放火，我把他送进去了，就这一件事，我间接帮了无数人，我为民除害了！你们就盯着我这一个错不放！”

林瑾华越说越激动，突然之间他就占领道德制高点了，好像我们在无事生非一样。

“放你妈的屁！”

七爷怒骂道：“你做了善事，就可以剥夺别人性命！那你去问问你帮过的那些人，你问问他们，肯不肯把命给你，如果连他们都不肯，你凭什么去剥夺那些根本没受过你恩惠的人的命！”

林瑾华情绪激动得回击道：“你清高！你们都清高！快死的不是你们的儿子，你们高尚！你们了不起！”

七爷：“你做善事就是为了名正言顺地剥夺其他人的命！你去问问全天下的人，问问他们认不认可你这么做！你做了善事你就高人一等！”

林瑾华：“老子本来就高人一等！老子不高人一等会有这么多人受我恩惠！你去问问他们老子是不是高人一等！”

“老子还就这么做了！老子就是要给我儿子续命！老子就是要看着他健健康康地长大！你们报警啊！现在就报警！看警察会不会抓老子！”

整栋别墅里，都回荡着林瑾华的咆哮。

林音吓得从头到尾没敢说一句话。

我们全都怔怔地望着林瑾华。

帮一百个人，帮一千个人，而去害一个人，到底有没有错？

法律角度来说，肯定有错，但放在道德层面，我估计这个答案没有唯一。

但要是承认林瑾华没错，那就等同于承认穷人的命可以被随意剥夺，承认穷人可以在接受恩惠的同时，命运随意被上层人支配。

我不认为林瑾华做得对。

“林老板，你儿子本就有夭折之相，这是天数。”

我平静地跟他说道：“这就是你儿子的命，你用其他七个人的命来换他继续活着，这本就是错的，那七个人的命也是命，他们也有妻儿老小，你选择让他们去死的时候，你真觉得这跟你最初做善事的念头是一致的吗？”

林瑾华哈哈大笑起来，下一秒突然狰狞地瞪着我：“天数？你跟我讲天数？我做了这么多善事，不是说好人有好报吗？”

“我如果有好报，我儿子会得绝症！我会找人去续他的命！”

“狗屁他妈的天数！老天爷就是他妈的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