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虽然在骂安守忠,却也不敢表露在脸上。如李庭望这般当初跟随皇甫惟明起兵的叛将们,如今也感觉到什么叫做“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了。
当初起兵之时的激情冒险,改朝换代的宏大叙事。到最后稳定下来,还是变成了担惊受怕,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军旅生涯。
这样的生活,并不是他们想要的,只是事已至此,已经无法改变现状,只能混一天算一天。
正在这时,亲兵推门而入,给安守忠递过来一张拜帖禀告道:“安大帅,皇宫外有汴州来的使者求见。”
“好!快请!”
安守忠激动的从座位上站起身,接过拜帖,一目十行的看完。基本上都是废话,唯一有用的信息,是前来拜访的这个人,叫李栖筠。
在唐代的贵族圈子里面,去别人家拜访时需要下拜帖,当然了,普通人家就不必这种繁文缛节了。
拜帖是贵族圈子里面拜访别人时所用的名帖,类似于的名片,只不过会写一下基本来意。在唐代,拜访别人时,首先要递上拜帖,如果对方同意,才能上门拜访。
安守忠心中暗想:汴州那边诚意很足,很有派头。
他这样的丘八,以前接见什么人,拜访什么人,那都是直来直去的,从未有过“拜帖”这种玩意。这次来的人,只怕是在官场混过很久的老油条了。
安守忠想到了很多事情,面色却是平静了下来。
很快,李栖筠被亲兵带了进来。一见面,安守忠就感觉李栖筠很有风度,虽然衣着朴素,但气质确实不一般。
“接到安将军的信,我主非常关切,特意让李某带着礼物来一趟洛阳,礼单在此。”
李栖筠从怀里拿出一份礼单,双手呈上,递给安守忠。
“礼物已经送到安将军府上了。”
他接着补充了一句。
安守忠眼睛已经看直了,礼单上面都是些金佛啊,银质餐具啊,成箱的铜钱啊什么的。
确实很有诚意。
他立刻就露出了笑容,将礼单交给李庭望,后者也是看直了,没想到汴州那边出手居然如此阔绰!
“是天子的意思,还是方大帅的意思呢?”
安守忠眯着眼睛问道。
李栖筠面不改色说道:“实不相瞒,此乃方大帅的诚意。”
安守忠松了口气,如果是李璘的意思,那他现在就可以送客了。因为如果是李璘跟他“亲善”,那显然是打着火中取栗的主意,让他参与到跟方清的争斗之中。
这种事情,风险太大了,还不如回关中呢。
“方大帅有什么要教我的么?”
安守忠不动声色问道。李栖筠给他的除了礼单外,信封里面还附上了一封信。
他暂时还不想看。
“方大帅又怎么教安将军做事呢?礼物只是表示亲善之意,若是安将军遭遇到什么不公的事情,又或者走投无路之时,方大帅愿意伸出援手,仅此而已。
对安将军没有什么要求。”
这么说,现在这些钱,就是免费拿咯?
安守忠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他打开信纸,一字一句的看完,这才相信李栖筠说的是真的。
方清竟然没有提什么过分的要求,还在信中褒奖了安守忠在洛阳保境安民云云。总之,这种就有点类似于过去藩镇要去长安找门路,给朝廷的官员送礼物一样。
你说他们是为了求官,那些边镇大将们却不明说,反正,就是一个劲的送礼就完事了。
但你能说那些边镇大将们是真的无所求么?
只怕也未必吧。
安守忠有点搞不明白方清到底是什么意图,不过也不认为对方有什么恶意。这种,说穿了就是求人办事的态度而已。
“方大帅的善意,安某收到了,多谢。”
安守忠对李栖筠沉声说道。
“既然如此,那李某这便回驿馆歇息了。天色不早,安将军也早些歇息。”
李栖筠对安守忠抱拳行礼道。
双方站起身,一同走出书房,安守忠将李栖筠送到了府邸大门外,这才返回书房。
“你以为如何?”
安守忠看着李庭望问道。
“安大帅,方清此举,让人看不懂啊。”
李庭望也不跟安守忠客套,直截了当的说道。二人陷入沉默之中,一时间都有些举棋不定。
安守忠将府邸里的下人找来询问,然后得到了他预想中的答案:李栖筠派人送来的东西,都已经在府邸库房里面,确实如礼单所写,一样不差。
居然玩真的啊!那些金银器皿、金佛什么的,居然都是真的,都送到了!“那,我们就把这些财帛都收下?”
安守忠自言自语一般反问道。
李庭望点点头,不过他又加了一句:“大帅,常言道,不患寡而患不均。金银俗物留着也是无用。不如拿出来赏赐军中将士,招募新兵,购置军械。洛阳府库里的兵器很多都被用掉了,也是时候该补一点库存了。”
安守忠瞥了李庭望一眼,微微点头没说话。
李庭望确实有私心,因为他想安守忠把财帛分给自己一点,不要吃独食。
所以打着“赏赐将士”的名义。
不过这也是实话实说。李庭望想分,军中其他将领也想分。将领分了,就不得不让底下的丘八也跟着沾点光。
这件事本身是瞒不住人的。若是大家知道安守忠家里有很多金银财宝,却压根不愿意拿出来赏赐将士,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也就无须多言了。
“一半拿来赏赐军中将士,一半用来置办军备。”
安守忠眯着眼睛说道。他善于治军,自然是不会贪恋金银财帛等物。更何况是现在这个节骨眼,更不可能如此轻慢。
那便是取死之道了。
“明日设宴,邀请李栖筠列席,咱们得摸一摸这一位的底。本帅心中还是有点犯嘀咕,你说这世上哪有无故往外面送钱的人呢?”
安守忠叹了口气,像是在说服自己一样。
“大帅,此事无碍的,反正那些财帛已经到手了,根本就不必担心呀。李栖筠说什么,咱们听着便是,左右都不吃亏。”
李庭望笑道。
这两人没有注意到的是,就在他们商议此事的时候,商谈的语气和内心的想法,便已经开始不知不觉的动摇和偏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