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要用朔方节度使,来买郭某的命啊!”
郭子仪长叹一声。
其实他并不觉得此战必胜,起码不会赢得那么轻松。
也搞不懂为什么战争还没结束,基哥就开始论功行赏了。
现在这个纷乱的世道,真是让人越来越看不明白。
……
汧源县的城墙非常低矮,几乎是县城中最矮的那一类,李琩非常不明白,为什么方有德要以这里为落脚的地方。
此时此刻,方有德正站在城头,等待进一步的消息。
李光弼与高仙芝二人率领五万精兵,已然攻克陈仓,就在汧源县以南不远了。用最慢的脚程算,只要两日一夜,这支精兵便能走到汧源县。
现在,大概只有方有德还沉得住气,李琩已经急成了热锅蚂蚁。
忽然,一个传令兵匆匆忙忙走上城头,对方有德抱拳行礼禀告道:“方大帅,贼军已经到了汧阳城以南列阵,尚未进入峡谷。李嘉庆将军领兵两千在汧阳监视敌军。”
“嗯,传我军令,全军开拔前往汧阳破敌,胜负只在今日。”
方有德沉声下令道。
待传令兵走后,他转过身对李琩说道:“请陛下在此等候,不必准备庆功宴。此战破敌后,我军便会急行军一路杀回长安。过几日微臣在大明宫紫宸殿等待陛下莅临。”
他像是在说神话故事一样,说得李琩一愣一愣的。
这还没开打就说赢了
李琩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躬身对方有德叉手行了一礼。
事到如今,他也没什么别的办法,只能选择相信“相信”的力量了。因为除了“相信”外,现在的李琩已经一无所有。
看着方有德离去的背影,李琩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若是此战能赢,他处置完基哥,便可以“功成身退”了。
统一天下是一件难事,治理天下更是一件难事,李琩没有这个心力,当皇帝也无法给他带来快乐。
如果不是生在帝王之家,那该有多好啊。李琩心中暗想,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
正当李琩在那里悲春伤秋的时候,久违的大战已经蓄势待发。
汧阳城在汧源县以南不远,而汧阳城以南十多里的官道,则是东边连着虢县,西边连着陈仓。
这里因为驿站而形成了一个集镇,名叫“汧河镇”。汧河从北面山林处往南流下来,流经汧源县的时候还是一条小沟,但等到流经汧阳的时候,却已经有大几十米宽,而且水流湍急。
然而诡异的是,这条河流到了汧河镇,河床又骤然加宽,流速锐减,冲击出一片河滩地,然后带着泥沙,人畜无害的汇入渭水。
刚刚抵达汧河镇,在这里列阵的西军,军中大将因为谁为先锋而产生了争执,一时间军队无法北上汧源。
经过一系列势如破竹般的大胜,现在西军之中从上到下,都认为抓住李琩不过探囊取物而已。因此谁是先锋军,谁就可能拔得头筹。
也就是抓住李琩。
李光弼已经将基哥的悬赏传达下去了,抓住李琩的人,赏黄金千两,封侯世袭罔替。
很多底层丘八连这个赏赐是什么概念都没弄明白,他们只知道,很吊,这一单干完,下半辈子就不用愁了。甚至祖孙几代人,都可以过上从前不敢想的好日子。
因此嗷嗷叫请战的人可谓是不计其数。
“李节帅,这件事怎么安排才好”
高仙芝手握刀柄,看起来不是很高兴,言语里有试探之意。
他身后站着一众安西北庭军将领。
李光弼没吭声,他身后也站着河西陇右两军的边军将领。
双方各站一边,可谓是泾渭分明,互不相让。
“此地不适合骑兵展开。”
李光弼轻声说道。
高仙芝听懂了暗示,对李嗣业说道:“你带陌刀队上。”
李嗣业点点头。
“往北走都是平缓的山道,宽的地方有十多丈,窄的只有数仗,不适合太多兵马同时前行。
过山道后,有一山谷,在此可展开兵马,容纳十万人不成问题。
我部在前方探路,以防伏兵。高将军骑兵下马跟进,在山谷内列阵。
若是敌军有诈,我军各部则可以从容退出山谷。
若敌军黔驴技穷,翻过一丈多高的山脊便是汧阳城。”
李光弼对高仙芝说道。
他的意思很简单,等打下汧阳城再说。前面的山谷才是屯兵的地方,若是要野战,必会与敌军在此恶战。
汧源一带并非绝地,虽然地形复杂,但都不是那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形,也不存在被人堵住以后,几万人打不过几千人的情况发生。
高仙芝和他身后安西北庭诸将听完李光弼的解释,也觉得这个安排比较妥当。
“如此,那便按李节帅的安排行军吧。你部先行。”
高仙芝微微点头说道。
既然已经商议好了军略,李光弼也不拖沓,直接下令张伯仪部打头阵,北上前往汧阳城的山道。
李光弼所率中军紧随其后,高仙芝的兵马殿后。
不知为何,骑在马上,李光弼的右眼狂跳,心中有种异常不安的感觉。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关键的东西。
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李光弼越想越是脑阔疼,抓不到要害。
“节帅,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看到李光弼面色极差,郝廷玉上前低声问道。
“你觉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
李光弼看着郝廷玉疑惑问道。
“有么贼军都是群不堪一击的烂货,没什么不对劲的啊。”
郝廷玉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李光弼只好收起心中的疑虑,认真对待这次的“最后一击”了。
走着走着,大约一个时辰,他们便来到了那个斥候所描述的山谷。
这里全都是开垦好的良田,面积不小。
此处并不是一个适合伏击的好地方,四周大部分都是阶梯状的土地,很多都被人开垦出来了,种植一些辅助的经济作物,只有西面是数十丈高的悬崖。
这里并不适合藏兵。
“咦”
郝廷玉忽然好奇的叫了一声。
“如何”
李光弼走过去询问道。
此时此刻,高仙芝的部曲也都进入山谷,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汧水一直是跟这条路平行的,为什么现在我们反而看不见了呢这条河跑哪里去了”
郝廷玉面带疑惑自言自语道。
这句话便如同雷霆划破黑暗,击碎了李光弼心中的谜障!
“河!河水!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李光弼忍不住叫出声来!
他终于想明白了方有德的所有战略,如此深远,如此犀利,如此恶毒。
湍急的汧水没有消失,只是在他们头顶数十丈高的地方,在山崖的高地上流淌着!
正在这时忽然一声巨响,好似石头撞击落地的声音。
远处山顶上猛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豁口,洪水卷着泥沙,朝着西军散乱的军阵奔涌而来。
在这危急时刻,李光弼的脑子却异常轻快,不断回荡着义父王忠嗣当年的调侃。
“你还嫩了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