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销军舰是一个系统工程,不是单独某个人能办成的,易冷并不打算单枪匹马飞一趟中东,很多时候你要学会放手,把活儿发包出去,让更多的人加入这个利益团体,你做分蛋糕的人就行。
他不知道的是,江尾造船厂已经为黄副处的事情吵得不可开交。
军船部副主任黄皮虎赴京公干,结果出车祸把厂里的老奥迪撞报废了,外地交警通过车牌号码联系到江尾交警支队,又通知到厂里,才知道黄皮虎出事,车坏了人却没事,据说还在北京逍遥自在,花公家的钱住酒店,吃大餐。
总经理高明不喜欢黄皮虎,他一个眼神,
秦德昌也不好说什么,手心手背都是肉,黄皮虎是他的爱将,高明何尝不是他的徒弟,而且他和高明相处的时间更久,也更了解。
再过两年,船厂的掌舵人就是高明,秦德昌明白,所以这两年是过度交接的阶段,自己不能过于贪权,要适当下放决策权,不然高明当了一把手岂不是慌手忙脚。
再说了,单位的最高掌权者是乐于见到内斗的单位没希望,不内斗一潭死水的单位也没啥活力。
其实高明斗黄皮虎,不仅仅是看不惯他,高明还没浅薄到那个地步,这里面是有深层次原因的。
究其根本就是路线之争,江尾造船厂的核心竞争力是生产巨轮,散装货船和集装箱船都不在话下,这是老一代船厂人打下的根基,是他们的成绩,高明这一代人也得有自己的成绩才能对得起历史。
高明当总工程师的时候,就另辟蹊径,刻苦钻研石油钻井平台的研发,他把宝押在这上面,而不是军船。
前期已经投入了那么多人力物力,就等着出业绩了,半路里杀出一个黄皮虎,嗷嗷喊着要发展军船,这不是虎口夺食么,高明不能忍。
过年前夕,黄皮虎终于从北京回来了,这货也实在是个人才,居然是开着一辆奥迪A8回来的,成色比报废的V8还好一点,对于车祸他没有解释什么,那是何宽和刘晋的恩怨,没什么好说的,他只讲北京之行的成果。
会议上,黄皮虎展示了自己和科林大使的合影,还有在海军大院里的各种合影,以及某位老将军亲笔为造船厂写的一幅字。
高明抱着膀子嗤之以鼻。
不用他出马,
开头炮的就是高明的爱将马晓伟马总工。
都是有身份的人物,不会把话说的很难堪,马晓伟说黄部长北京之行卓有成效,我们总工办这段时间也没闲着,也为了厂子的未来做了一些事情。
“我们和挪威北冰洋钻井公司进行了接触,达成了合作共识。”马晓伟拿起遥控器点亮屏幕,开始放幻灯片。
非常高大上的PPT,动用了专业摄影师进行的空中俯拍震撼人心,浩瀚的大洋,巨大的钻井平台,直升机在盘旋,石油工人在挥手,坚毅的脸上洋溢着笑容,旁白用的是英语,
这家公司由挪威船王约翰.费雷德里克成立,定位于超深水和高端钻井设备,成立以来就大肆收购,狂扫国际钻井公司,成为全球性巨无霸石油钻井设备运营商,现在正朝着全球占有率第一的宝座发起攻击。
“所以,北冰洋钻井需要我们,我们也需要他们。”马晓伟双手撑在桌子上,目光炯炯。
“这也只是为了响应‘走出去’的国家战略,走向国际市场。”高明接着说,“甲方需要价格便宜,技术过硬的生产方,我们需要国际市场来扬名立万。”
“简直是天作之合。”马晓伟补充了一句。
与会人员都点头称是,确实一点毛病都没有。
以前也有说上马游艇、邮轮项目的,但那都是啃不动的项目,法国意大利美国货占据国际市场主流,而且市场不大,很难打进去,也不是我们的强项。
而钻井平台是国之重器,可比邮轮这种有钱人消遣的玩意重要多了,这才是正路啊。
连秦德昌都深以为然,但他并没有因此否定军船项目,恰恰相反,他觉得两个项目都很好,正好形成梯队形式,现在手上的活儿是欧氏的散装货轮,不等完工就可以上挪威的钻井平台,军舰是下一个批次,这样十五年内都有活干。
“我觉得有风险。”一个刺耳的声音响起,是黄皮虎,他这种时候唱反调,很让人不爽。
但高明一点都不生气,他知道自己胜算已定,还反问黄皮虎,想听听他的宝贵意见。
“现在国际航运指数一直走低,国际油价也持续低迷,我担心拿不到欧氏的尾款。”黄皮虎说。“和挪威人打交道也要注意,国际资本大鳄可不是善男信女,要拿到至少七成货款才能开工,就跟建筑队不能垫资一样,我们也不可以垫资,我们负担不起这个风险。”
高明看看马晓伟,两人会心一笑,嗤之以鼻。
什么玩意啊,还扯上这个了,集团那么多法务和律师,不比你懂的多。
“黄部长的意见我们会重视的。”高明态度和蔼,他已经赢了,风度必须保持。
没人能反对江尾造船厂进军钻井平台领域,就算在厂里随机拉十个工人来投票表决,他们都会赞同建造钻井平台而不是军舰。
黄皮虎输的干干净净,严格来说也不算输,因为没裁撤他的部门,依旧保留,只是他将得不到丰厚的资源和人员配置。
秦德昌最后发言,他表示支持钻井平台项目,并将权力下放给高明,让他全权负责。
尘埃落定,再无翻盘的机会,会议散场,大家都走了,易冷还坐在会议室里,他对危险有一种敏锐的感知能力,就觉得钻井平台这买卖会给船厂带来巨大的灾难。
可是他拿不出数据,拿不出评估,就不能瞎说八道。
他更不会去找秦德昌诉苦,易冷心里还是很有B数的,你一个下属,是给领导帮忙的,不是给领导添乱的,恃宠而骄的下场是很快打入冷宫。
意兴阑珊地回到军船部的小黄楼,只有德强和左路军在,暖气烧的旺旺的,大黄趴在办公室的破沙发上,看到领导进来就摇尾巴。
“主任,北京回来了?晚上一起整点?”左路军一点都不见外,按说工人和部门领导之间差了好几级根本够不着,很少一起喝酒的,但军船部就这几个人,就不讲那些了。
“好啊。”易冷欣然答应。
左路军和他当年同期兵经常聚,江尾出去的兵基本上都是海军,三大舰队都覆盖到,有提干当了军官转业的,也有义务兵退役的,差不多也都到岁数了,退出了预备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