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喝了半斤白酒还不尽兴,在黄皮虎的怂恿下又搞了一瓶船啤填缝,吃了一碗手擀面,酒足饭饱,心满意足,起身就觉得脚下发飘。
年纪大了,这点酒就拿住了,高了。
想当年,秦德昌也是一斤半的量,完事还能处理工作不耽误,那是何等的壮志豪情,现在只剩一襟晚照。
秦德昌拿出二百块钱,说小黄你去帮我结下账,记得开发票。
开发票不是为了报销,而是老头的习惯,为国家税收做一点微薄的贡献。
黄皮虎拿着钱走了,不一会儿,午夜的火锅店里,所有的客人都听到广播的声音:“虎先生带来的《沧海一声笑》,掌声欢迎!”
秦德昌心中一动,退隐江湖,指的不就是自己么。
火锅店中央有个小舞台,专供喝大了的吃客上来抒发感情,不免费,一首歌一百元,不图挣钱,图个乐呵,有个专门的打分软件,唱到八十分就免费,唱到九十分就吃饭打七五折。
这点紧凑的时间,黄皮虎还抽空换了身服装,黑墨镜,黑t恤,黑皮裤,脖子上挂一串金属链子,整个一个江尾汪峰。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黄皮虎手持麦克风开始演绎,是罗大佑版本的沧桑中年音,冷看到
几个哥们是真不客气,上台就唱,服务员递上麦克风,还别说,真有人唱的蛮有味道,一群硬汉合唱沧海一声笑,豁达开朗,洒脱不羁的味道扑面而来,人生的小抑郁,小悲伤,在这儿就显得格外的小气巴拉。
易冷唱完,再次表示这首歌是送给在座的一位长者,可是目光扫过座位,秦德昌已经走了。
二百块钱根本不够饭钱的,易冷赶紧追出去,哪还有人影。
猛回头,秦德昌坐在一家关门的店铺台阶上,疲惫如老狗,还是无家可归的老狗。
他真的喝多了,以至于无法步行回家,现在流行打车软件,满街的出租车都被app预定了,他连个车都叫不到,以前一个电话,司机就来接,现在司机和专车都没了,现在……
易冷用对讲机通知店里,端一碗醒酒汤到门口,接了汤走过去,老秦难受的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过来。
老头倔强,易冷也不强求,把汤放在旁边就回去了,在店里遥望这边。
没几分钟,老头身子一歪,倒了!
易冷赶紧跑过去,老头只是睡着了,打着呼噜睡得挺香,无大碍,可把人吓了一跳。
这么晚了,在外面露宿肯定不行,易冷想开车送老秦回家,可是转念一想自己也喝酒了,不能开车,这个点大多数人都休息了,也不好喊人帮忙,反正也不算远,索性背走吧。
于是他叫两个服务员帮着,把老秦抬到自己背上,一步步往老秦家走去,说不远,其实也不近,这条路很漫长,长的像人生。
清冷的路灯照耀下,易冷一步步走着,秦德昌睡得很沉稳,恍惚中他也知道自己趴在谁的背上,很宽厚温暖的后背,非常有力,极具安全感,一瞬间他觉得是儿子回来了,儿子是海军航空兵的飞行员,帅气到不行的小伙子,就是太忙,成年累月不回家。
走到到秦德昌家门口时,老头一觉也睡好了,陡然发觉自己趴在黄皮虎背上,赶紧让他把自己放下来。
成何体统了简直!
如果是以前,他一定认为这个人心术不正,想方设法巴结领导,但现在不同,谁会巴结一个退休了的,即将倒霉的前领导呢,撇清关系还来不及呢。
人家这小伙子,是真的正直,正派,正气。
忽然秦德昌就原谅这小子穿白裙子扮二椅子唱歌那茬了,而且也愿意把不存在的女儿嫁给他了。
“小黄,进来坐吧,看把你累的。”秦德昌说。
“那我就不客气了,家里有好酒我得顺两瓶走。”黄皮虎嬉皮笑脸,没有正形,但此刻老秦就喜欢人家不把自己当领导,这样踏实,接地气。
“我藏了十几瓶年份茅台,你喜欢随便拿两瓶走。”秦德昌说。
黄皮虎嘴上一套,做又是一套,进屋先帮老头烧水,铺床,泡茶,洗脚水都给倒好的,简直比亲儿子都亲。
“谢谢你了,大老远的把我背来,打个车多好。”秦德昌说。
易冷沉吟一下说道:“如果我爸活着的话,差不多和您一样年纪,我十五岁时他就走了,小时候他背过我,但我从没有机会背过他。”
一瞬间秦德昌的眼泪就喷涌而出,他想儿子了,和眼前这个少年丧父的男人同命相怜。
易冷也注意到桌上的照片,蓝天白云下,年轻的飞行员站在雄壮威武的歼八二战机前,眉眼间和向沫竟有一点神似。
他没再说什么就离开了,没拿秦德昌的茅台。
……
与此同时,市局会议室,烟雾缭绕,大家还在商讨如何与下线见面的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