骷髅岛是莫里斯受难之地也是发迹之所,岛上深藏着他人生中最深重的灾难,最重要的秘密,没有人比他更懂得那儿对他的重要性,这关乎他苦心酝酿的复仇计划能否实现。所以,他对这个孤悬海中的火山岩岛屿异常重视,当年发现宝藏的海盗国宝库早被他巧妙处理的不留痕迹,所有财宝被神不知鬼不觉转移到了他遍布世界的地产中藏匿,这里头当然也包括最初用于商业投资后来补齐的那部分财富。
他将那些分散藏匿的财宝线索用隐性墨水标记在一张书写纸的背面塞进一本厚重的祈祷书扉页夹层里收藏。
于他而言,上天在他陷入绝境时给他提供的财富只是为了让他拥有一个沉冤得雪的机会,纯粹天理公道使然,而非让他去肆意挥霍。他该做的只是在把握了机会之后将财富原封不动归还上苍,等待它选中的下一位宝藏继承者。
而长眠岛上的老友坟茔也被他秘密移葬到了故友家乡金地港郊外一处偏僻山谷中,为了不使人生疑,只在他坟前立了块无字碑。
之后又让顽石企业南大洋贸易区全权代表洛曼将南大洋区域的驻办总部迁往骷髅岛,要求他毋须做好驻办区域内的安防工作。
笔者在前文提及洛曼曾于楔形大陆的聚宝国驻军中服役,对军事方面的事务驾轻就熟,既是受莫里斯特别嘱咐,自然拿出了十二分气力组建起一支火力强大的佣兵部队。
贸易扩张方面金阙国和聚宝国给财团们开出的条件是相同的,对本国做出杰出贸易贡献的企业将在领地和殖民地范围内拥有相应的司法和执法权,以顽石企业庞大的贸易量自然符合申请特权的要求。
洛曼在此基础上招募了五千人的企业卫队维护骷髅岛上顽石企业名下的产业安全。莫里斯是不会允许旁人染指该岛的,故而,任凭十方国聚宝国和金阙国走马灯似的轮番宣布成为该岛的庇护国,岛上除了庇护国修建的营垒和派驻的军队外,余下建筑与人员均来自顽石企业。
这个方圆百里的海岛,东面有金阙国唯一的军事基地---海军军港,金阙国主要军队都驻扎于该基地之内,另外三个方向的海岸地带建有面积宽广的顽石企业货运码头,驻办总部设在岛内中部地区。
洛曼原是在无疆城处理十方国东部富庶区域的贸易工作,三个月前他收到莫里斯致函委任他为南大洋贸易总代表,将总部迁往始落成的骷髅岛贸易代表处,同时密令他准备迎接环游世界归来的希丝公主。骷髅岛是公主的最后一站,之后他必须协助公主返回位于十方国鹿鸣山郡深山里的抵抗军司令部。
转眼到了公主莅临的时间,她在巴特利尔陪伴下搭乘豪华邮轮“眺望”号抵达了骷髅岛。
读到此处,诸君定然不解,若照前文表述,公主和巴特利尔自北方河滩郡从行辕出逃,乘坐马车望南疾驰,理应绕过西部未遭战火殃及的安全地带踅过南方诸郡再往北前往十方国中南部麦尔斯的驻地深水河城才是,如何跑到海外环游世界去了?
原来公主脱身不久即爆发了第二次南大洋战争,莫里斯只得告知巴特利尔务必劝说公主远离战场至海外暂避兵燹。
最初公主不愿接受巴特利尔的建议,觉得越是危急时刻麦尔斯越需要她陪在身边给予帮助和鼓励。
巴特利尔好说歹说,努力解释突发的大战是聚宝国精心谋划的一场征服性战争,是以占领十方国全境为目的的,战争激烈程度必定前所未见,若她陪在麦尔斯身边不但提供不了实质性的帮助反倒会成为他对敌战斗时的负累。
公主仔细思考了他的劝解,颇觉在理,遂不再坚持己见,取消了前往战乱区域的计划。她得知出海远游是巴特利尔主人的意思,便透过巴特利尔向他幕后的善人乞求给予麦尔斯及时必要的帮助,莫里斯也通过巴特利尔转达了自己接受她的请求。如此,她才放心的踏上了环游世界之旅。
这一走就是两年,两年内在巴特利尔陪伴下,她走遍了世界大小一百多个国家,期间和麦尔斯从未中断通信往来,每到一个国家或地区,只要有新的感悟或遇到感觉惊奇的新鲜事物绝美风光,他都会拍照留念,之后通过巴特利尔将带有照片的信件寄给远隔重洋的麦尔斯。她也能从巴特利尔手中收到麦尔斯的复信,麦尔斯信中提到的都是些发生在前线残酷的战斗经历,要不就是对亲人和公主的思念。二人提及王子时总是怀着乐观态度,坚信国王不可能如蒂利尔所言会加害自己的亲生子嗣,很大可能王子已然被神通广大的巴特利尔的主人解救出来,正隐姓埋名在世间某个国家等待祖国光复的那天。剩下的,除了对光复祖国的美好愿望,无非是二人彼此倾诉相思的浓情蜜语。
洛曼遵照莫里斯吩咐在骷髅岛热情招待了公主和巴特利尔,两人逗留岛上观览风景的十数日里,他陆续抓获了怀特派往骷髅岛执行任务的七名间谍,端掉了聚宝国军方秘密部署在岛上的情报网络。
等到启程踏上十方国归途的那天,洛曼将二人送上开往十方国苍岫郡滨海城市海马城的轮船,临别前将莫里斯的一封亲笔信交予巴特利尔,嘱咐他把信转呈麦尔斯。待目送二人登船离去便回返处理间谍案去了。
公主和巴特利尔于海上航行五日抵达海马城,麦尔斯收到希丝从骷髅岛的来信于约定的时间早早派人至码头等候。
三名麦尔斯的随从认出了步下舷梯的公主,等二人穿过码头上密集人流即上前和公主热情招呼并递上了麦尔斯的亲笔信函。
公主认得常在麦尔斯身边走动的三个人,但仍不免询问为何不见哈克扎莱德或约什这些她熟识的高阶将领前来接应。
三人里为首的长官压低嗓音说道:“回殿下,军中高阶将领因战事吃紧难以抽身,司令特命我几个近卫前来迎接。”
原来麦尔斯和迪米埃斯一众十方国抵抗武装为凝聚力量合为一军,取名“十方国复国军”,包括迪米埃斯在内的军中将领统一推举麦尔斯为首任复国军司令,迪米埃斯任副司令,旧部官员各有委用,哈克和一班麦尔斯的股肱将领因战局需要被派遣到全国各地指挥当地复国军作战。
公主和巴特利尔在三名接应人员带领下,秘密从傀儡政府控制的区域乘车穿过主要交通干线,自苍岫郡进入毗邻的鹿鸣山郡,沿途小心谨慎通行于政府军和抵抗武装势力重叠的交战地区,总算有惊无险的抵达了鹿鸣山郡中部山城有来市郊外的的十方国复国军总司令部。
复国军司令部设在距有来市百里外莽莽群山内一处名为浅草地的山谷里,谷地辽阔平坦,四面群山环抱,除去十五万驻军宽广的营防建筑再无村舍宅邸。
麦尔斯收到卫兵通报希丝抵达的消息,急煎煎从简陋的司令部指挥室飞奔入院子里,见公主背对着他立于卡车旁指挥卫兵搬运在海马城选购的生活用品,激动地上前双手温柔搭在她肩膀上。
公主身体为之一颤,惊得回过身来看向他。两人四目相对顿时泪湿眼眶,含情脉脉对视着。许久,公主无比深情哽咽道:“脸上胡子拉渣,曾经的翩翩少年是不会允许哪怕一根胡茬出现在面如冠玉的脸庞上的。”
麦尔斯轻轻帮他拭去滑落的泪滴苦笑道:“终日徘徊于生死边缘,哪里顾得许多寻常小事!”
公主忽然自责道:“都怪我,没有陪在你身边,使你连最后一点儿贵族修养也遗失了,不过没关系,我现在回来了,我会让你恢复到原有的那副尊贵体面仪表的。”
“不!”麦尔斯皱着眉头轻言细语道:“幸亏你不在,自聚宝国第二次入侵祖国,我们和敌人进行了无数场激战,战斗之惨烈难以言表,我们三十余万大军打得剩下不足十万人,和敌人转战数千里,不知多少个日夜都是在急行军中度过的,在旷野中冒着寒暑晴雨疾行狂奔,你一个柔弱女子又如何能承受这等严酷的战斗生活?”
他长吁一口气以一种豁达的口吻说道:“我现在已不是贵族,我曾在面对全体将士的动员会议上庄严承诺放弃贵族身份,愿为光复祖国与他们奋战在最前线,即使为此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所以,如同给你的复信里提到的,从今往后你不能再叫我麦尔斯伯爵了,而该和大伙儿一样称呼我为麦尔斯先生或者长官也行,就是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嫁给一个和所有人身份平等的官员为妻呢?倘使不愿意,以我们纯真的友情我仍会保证你的人身安全和行动自由。”
“你怎能说出如此见外的话?难道我是个贪图虚荣享乐的人吗?若如此我倒不如遵循父王旨意远嫁海外做养尊处优的王妃省事,何必屡屡犯险来见你?再不济,总比当个伯爵夫人强过千百倍!”
“嗯,也对!”麦尔斯笑道。
“那么从今往后就请麦尔斯长官多多指教喽!小女子希丝·裘里为追随长官光复祖国大业,于此庄严宣示自愿放弃王室成员身份,请求长官批准我加入您的战斗队伍!”
“嗯我同意了!”麦尔斯端颜正色道。
说罢两人同声大笑不已,谈笑间,巴特利尔上前和他们打招呼,希丝才想起来还未给二人做介绍,便对麦尔斯说道:“这位是巴特利尔,就是他将我从和亲鸾驾里救出来的,你还记得我在深水河城提起曾于高登山郡遇匪徒挟持受困匪窟一事吗?就是他率领着一班好汉在禁卫军与匪众夜晚混战之际,趁乱将我和两名侍卫从匪窟解救的。”
“哦---!这么说好汉可是两次帮希丝摆脱险境的恩人了,请受麦尔斯一拜!”说着,他对巴特利尔躬身作揖道。
“不敢当,在下也只是受人之托罢了”
“他是这么说的,不管我怎么问他,他只不说谁命他救我的。”希丝抢言道。
“殿下莫急,我这儿有一封主人给麦尔斯长官的信函,读过后两位或许就有答案了。”说着,巴特利尔从贴身口袋取出洛曼交给他的那封没有署名的信笺交到麦尔斯手中。
麦尔斯接过信打开默念道:“致麦尔斯将军希丝公主殿下,里雅尔一别与两位悭缘难见,内心甚是牵挂,前番获悉公主殿下被迫远嫁外邦,敝人不忍见二位璧人分离,命义士巴特利尔潜入和亲队伍相机解围。次后第二次南大洋战事突起,因担心儿女情长搅扰将军奋勇复国大业,又命巴特利尔携公主海外避祸,于是乎使将军和公主受两载分离之苦,在下委实罪莫大焉。时下战局已为将军把控,大势趋定,我方敢使巴特利尔将公主复送回将军身边。敝人所行皆出于对彼此友情之珍视,如有冒犯之处还望将军多多包涵。前度于高登山郡匪窟救应公主顺带取出盗匪积聚之金银财帛连同赎取公主的十万金币总计价值约四十万棕榈金币财货俱妥善藏匿,财宝埋藏地所绘地图就此一并交予阁下。这些十方国的财物用于复国救民可谓是物归原主,将军可凭图前往取用,若有不明之处亦可向巴特利尔详问备细。另附一言,令堂令妹我已派人接应秘密转移至金阙国妥善安置,王子殿下亦从黑狱中安全救出,隐姓埋名于异国商海。
在下对将军透露诸多情节,只望将军他日趁势而动可放下诸般顾虑,为光复故国全力应战。---您与公主殿下的挚友莫里斯拜上。”
短短数行文字道出莫里斯多少深情厚义,麦尔斯默念着语音沙哑似有千斤重物梗于喉中,泪水不禁溢出眼眶。
希丝见他情绪起伏不定,内心似有狂潮涌动,诧异道:“怎么了?信是谁写的,说了什么呀!竟让你这般激动!”麦尔斯久久不能平静,想将信笺交给希丝,又想开口说些什么,然而嗓子眼里只蹦出了昆虫振翅般微弱的声响,握着信笺的手微微颤抖着。
希丝不耐烦一把从他手中抢过信来仔细读了一遍,读罢,抬眼看了看麦尔斯,又满含深意的看了眼巴特利尔,突然放声大笑道:“原来是他,我还以为你不认得莫里斯哩当初竟想着引荐你主人与他结识,你瞒得我好苦啊,巴特利尔先生!”
巴特利尔对希丝尴尬笑道:“一切都是主人吩咐的,在下也不敢违命,还请二位见谅。”
麦尔斯忙回道:“岂敢岂敢,无论莫里斯先生或阁下对我们都可说恩重如山,你们隐藏自己的身份必有合理的理由,我们岂会因恩人不透露自己的身份就否定你们所做的伟大善举呢?普天下亦无此理。”
“将军不愧是三军统帅,言谈公允堪为军中楷模,真令敝人由衷折服。”巴特利尔躬身赞道。
麦尔斯俯身将他扶起,两人侃谈半晌,大有相见恨晚之意,二人聊得兴起之际,希丝却右手紧握麦尔斯左臂,双眼噙泪看着麦尔斯。
麦尔斯见她楚楚可怜模样,想开言安慰,蓦得她却低声抽泣起来。
这可把他逗乐了,哂笑说道:“呦可是难得,自来刚强的公主殿下,怎的也会滴下眼泪哩?便是哭,样样不落人后的你也该像个男子般放声嚎啕才对!”
“上哪儿去找你这样的人呢?别人正伤心哩,你不抚慰开解倒罢,反而开心打趣人家!”公主神情哀戚,冷漠说道。
麦尔斯看出她真的难过了,柔声安慰道:“怎么了?是不是在信中看到王子已被救出黑狱喜极而泣!”
这一问让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悲痛,一把扑到麦尔斯身上,依偎着他的肩膀痛哭流涕道:“我以为王兄必定遭了蒂利尔毒手,殒命黑狱,只是一直不敢相信这样的事实,心中无时无刻不担心突然收到他罹难的噩耗,现在确定他平安无事,我终于可以放心了。”说罢,她哭的越发伤心起来。
“是啊!我和你一样也觉得王子定然凶多吉少,谁能想到呢?守备森严,屯驻重兵的黑狱便是有精兵猛将一时也难攻入,莫里斯先生竟有办法安然无恙将人从里头救出来,这是个虽千军万马亦不能抵挡的人物,我们真幸运能和他交上朋友而不是树立一个这样的敌人!”
麦尔斯和希丝久别重逢,心中欢喜自不必多言,但战事紧迫,由不得两人过多沉溺儿女之情。当时,麦尔斯在院子里简单向二人说明了战场局势,解释了无法为二人排宴接风的原因,说了些他日再行隆重招待赔罪等客套话。
希丝和巴特利尔都是顾全大局的人,自不会因此见怪。既然如今的复国军是一支由寻常民众组成的贫民军队,自然得放弃从前流行于贵族阶层的那一套礼仪,返璞归真地对待生活。
麦尔斯命警卫员帮希丝和巴特利尔布置起居室,暂时在司令部安顿下来。等找回了埋藏于高登山郡的财宝,再使巴特利尔回莫里斯处复命。
巴特利尔欣然答应,二人各自随警卫员绕至指挥部板房后头前往高阶指挥员宿舍休息去了。
过了五日,待希丝适应了战地生活的节奏,麦尔斯便盘算着向他提出求婚。秋日的早晨阳光灿烂和煦,麦尔斯披着他缀满补丁的军大衣,在木屋长廊上低头缓慢踱着碎步,时而皱眉深思,时而大口嘬着手卷烟,心事重重,仿佛有千头万绪的难题等着他抽丝剥茧。
一墙之隔的司令部指挥室内,希丝埋头整理着桌案上的军事文件,她将一沓沓文件归置整齐,码放进桌角简陋的文件盒里,而后将山里采回来还沾着露水的各色野花插进一个盛着水的玻璃罐头瓶里,整理完一切,退后几步,双手叉腰满意的欣赏着一个早晨的劳动成果。
自从来到战地司令部,他褪下当公主时穿的锦衣华服,换上了和麦尔斯一样的土布衲袄回归到从前在深水河城的日子里,将士们的家属每天做什么她也跟着照做,自己俨然只是个普通军属,与所有人遵守着同样的军纪和道德规范,从一个公主沦为平民在她眼中是那么稀松平常,自然而然。她觉得只要麦尔斯喜欢,只要对他有所裨益,哪怕要抗上枪冲锋陷阵自己也绝不会退缩。
她的脑海里开始闪现出对这位打小认识的男人的点滴印象,他的身上总是散发着一股令自己疯狂着迷的属于男人们的英雄品质,见证了他在不同年纪,不同场合许下的对祖国王廷和君王的庄严誓词---“我愿意为了守卫国王及王室的权威尊颜流尽一腔热血,我愿意为了守卫祖国疆域完整与黎庶安康流尽一腔热血我愿意为每一次战斗的胜利流尽一腔热血我愿意为所爱的伙伴与同袍流尽一腔热血我愿意我愿意”她闭着双眼喃喃低语着:“你如誓盟无移曲,我许初衷难决离你已不是那个宫廷花园里玩耍的小孩麦尔斯了,如今你是十方国唯一的希望,总司令麦尔斯我们的司令官先生”
她沉醉在麦尔斯闪耀夺目的人生事迹中难以自拔,直至麦尔斯面色沉郁走入屋内对她轻声呼唤,她方如梦初醒回身应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那个”麦尔斯微微蹙额道:“咱们确定关系也有六七年了,关于咱们的婚事,我原打算在双方亲属见证下庄严隆重的举行仪式,但凡是总不能如意,后来发生的诸多变故是我永远预料不到的,我们彼此的父亲都在接连发生的不幸事件中惨遭不测,一场本该幸福美满的婚礼构想永远失去了实现的基础。但我们的爱情不会中断,活着的人应当继承逝者遗志,完成他们未了的心愿,无论祖国事业或是家族传承的事业”
“然后呢?”希丝见他没说到重点追问道。
“我想迟早要结婚,既然你已回到我身边,不如趁此机会将终身大事了结了。虽说眼下条件艰苦,举行不了什么隆重的婚庆仪式,但将士们也是这么过来的,大家伙儿互相通个气儿,道个喜,到婚姻登记处领完证婚就算结了。我们自称是平民的军队,那么从指挥将领到寻常军士,都不该脱离广大民众。现在举国物资匮乏,大部分地区民众饭都吃不上,若我们大肆铺张从事与窘迫现状形成强烈落差的奢靡庆祝必会大失人心,于动员民众踊跃投身复国战争不利,所以”
“不用说了,我都懂,我们正处在和敌人作战的关键阶段,绝不能因个人问题影响了大局,你觉得怎么合适,我们就怎么做,都听你的!”希丝温柔道。
“嗯,我身为复国军总司令自是要以身作则,给众人当好表率,普通军士如何解决婚姻大事我们就参照他们的标准来,在生活作风方面没有身份贵贱,没有职位高低,我们是一视同仁的---可以吗?希丝女士!”麦尔斯亲切问道。
“是,司令官先生!”希丝微笑看着麦尔斯敬礼道。
眼前的麦尔斯蓬头垢面,比起两年前从王权大道解救出来时更显粗糙黝黑。面部轮廓形销骨立,清癯消瘦,眼神中失去了从前的坚定自信,却多了沧桑岁月里沉淀下的睿智稳重。他不再意气风发,取而代之的是不屈不挠的倔强和隐忍,从前的城北兵营指挥官最爱将打着发蜡,油光锃亮的黑发梳向脑后,颀长端正的面容白皙俊朗,无论戎装在身或寻常扮相,无不流露贵族子弟的雍容典雅,举手投足俱能使观者赏心悦目,赢得由衷赞誉。
此时他头发蜷曲,形容憔悴,因常在户外散步吸烟打发心中对紧张战况的焦虑,头发与面容都沾染了尘灰的颜色,在乱蓬蓬枯糟糟的发际中,偶有银丝闪着毫光。额头和眼角也留下了皱纹的痕迹,不过三十年纪已现出年近五旬的老态,加之一身穷苦人打扮更显落魄老迈,他身上越来越多的显现出了皮蓬姆的影子。
她忍不住上前在麦尔斯长满髭须的面颊上温柔摩挲着,泪水涌上眼眶,哽咽道:“这些年你都吃了多少苦啊!你让我想到了当年我逃出圣贤宫去深水河城的沿途经历,那会儿我心里只有你便遭了那般深重的磨难,而你心中装着祖国又失去了莫里斯先生和我王兄的护持,面对强敌跟奸贼的合力围剿定然承受了许多常人难以想象的考验,我仿佛能看见你带着你忠诚的战士们在荒无人烟的苍莽山野踩着泥泞土地冒雨疾行,身后是漫山遍野的凶恶追兵,头顶有乌云遮蔽的天空,周遭狂风裹挟着暴雨肆虐侵袭,一切仿佛对你昭示命运已站在了敌人的那边!”说罢,希丝双手捧着麦尔斯脸颊,闭上眼双唇凑近麦尔斯因过度操劳而皲裂的嘴唇无限深情亲吻着。
麦尔斯将她紧搂在怀里俯首在她耳畔低语道:“命运确实是残酷的,它给了我他人望尘莫及的地位和荣誉,同时也突兀的夺走了我最重要的亲人和导师的生命;它将我投入无尽黑暗的黑狱忍受宿敌的羞辱和迫害,又险些让我失去了你,它使我陷入国破家亡亲人离散的惨境,又给我强加一副以寡敌众重整河山的重担。我觉得自己已被它在脖颈上套下了一具无形枷锁,这桎梏越发沉重,越发使我感到心力交瘁。但我始终坚信自己可以改变命运,无论它怎样捉弄我,迫害我,把我摁进泥坑里践踏蹂躏,我也绝不向它妥协,绝不接受它的不公与敌意。随时随地我都要和它抗争到底,就像我的将士们一样,哪怕付出血的代价也要公平正义得以伸张!”
“我相信你,在这个世界上能让我觉得无所不能的,一个是莫里斯先生,另一个就是你,接下来的每一天我都会陪在你身边,朝着光复祖国的伟大目标一步步走下去,直至我们重临圣贤宫观礼台的那一天!”希丝仰头端详着他温柔说道。
“那么我们明天就到婚姻登记处登记结婚,向大伙儿公布婚讯如何?”麦尔斯看着她的眼睛问道。
“我恨不能现在就和你结成夫妻,成为赫斯家名正言顺的女眷。”
“无须着急,凡事总要按部就班才显得庄重自然,何况今日有今日的事务需处理。前线冗杂的军务每天都能让我骚破头皮,指挥各地骨干人员组织抵抗力量,解决他们的军需供应,受制于强敌的军力压制,所有工作只能艰难开展。就拿今日来说,警卫员一早就给我送来了远在西部边疆的哈克急电,他西部抵抗军通过渗透策反和武力强攻已实际控制了逐浪郡过半区域,军力也得到了大幅提升,仅最近十天已增加了三个师近五万人的编制,新增五万的兵员需要提供军需保障,虽说大部分给养可以自当地筹措解决,仍有相当数量物资需后方调配。特别是武器弹药,受限于傀儡政府重兵围剿,我们不可能有自己完备的军工生产线,百分之七十的武器弹药需要通过秘密渠道从金阙国输入,蒂利尔政权的专业打手缊阖在和复国军作战方面手段残忍狡猾无比。他未将部队用于和我方正面交战而是用在了堵死我方获取给养的途径上,知道这是傀儡政权永远赢不了的战争,便将重兵屯驻于防御坚固的军事据点内,通过派遣大量间谍搜集我方补给情报,并将主要部队用在截取我们输送补给的战斗中。
他们的目的从来不是和我们进行兵力消耗,而是破坏摧毁我们的战略补给线,一旦实现了作战目的,他们就会快速撤回易守难攻的要塞龟缩避战。这是一个卑鄙阴险的对手,和他的主子一样,总能找出我们最脆弱的环节给予致命攻击!”麦尔斯恨恨道。
“可是哈克鲍伊扎莱德南克,一众将领个个皆为能征善战的骁勇之士,难道他们对敌人的破坏行动就无计可施吗?他们应该完全有能力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把敌人就地歼灭才对呀!”希丝不解道。
“今时不同往日了,当年他们能成为战无不胜的勇士是因为我们具有竞争者不具备的优势条件,现如今的军队单单最重要的武器装备我们就比傀儡政府差了好几个档次。在推行军事管制状态下,傀儡政府全速开动战争机器,他们遍布全国的兵工厂每日都会产出大批先进武器列装部队,我们想跟敌人维持军力均势都格外困难。
若无聚宝国的支持,装备上的差距倒不是主要问题,凭借人人都有的爱国心,我们是可以唤醒被傀儡政权奴役的国人与我们站在同一阵营奋起抗争推翻卖国政权的。可若聚宝国于十方国大陆的六十万驻军和十字岬十万应急部队一旦加入战斗,战争天平就会倒向敌人一边。为此,我已数度致函金阙国新任元首斐斯尔洛,希望对方能扩大军事援助,这位新元首的复函却一味敷衍搪塞,只是不愿给出明确答复。我怀疑金阙国已跟聚宝国达成了秘密协议,否则不会一改常态对战事消极应付,既不加大援助也不派兵登陆参战。”
“如此,我们要战胜敌人岂非遥遥无期?”希丝说着脱离麦尔斯怀抱,走向指挥室东边靠近窗户的茶几旁俯身斟了杯茶水递给麦尔斯。
“也不尽然!”说着,他接过茶杯,呡了口茶水,慢悠悠走到门边倚在门框上,望着远处苍翠起伏的山峦,表情深邃说道:“金阙国和聚宝国都是世界强国,十方国不过是它们在世界众多角力场中的一个,在别的地区他们同样斗得难分难解,相对而言我们的战场正以惊人的速度吞噬着他们的士兵和物资,长期处于这种剧烈的博弈状态,就像两个健康的人用最锋利的兵刃互相放血,到最后谁都没有好下场,聪明的国家当然会避免这种状态长时间持续。两个现代化民选政权内部是没有让当权者胡作非为拖垮国家的基础条件的,否则就不会在经历了几次激烈的海军消耗后双方同时保持了克制,金阙国对我们扩大援助的要求持保留态度或许亦是出于这类考量吧。长期的战争糜费巨大,再也支撑不起他们争霸世界的野心,再看看两国受到的各种客观条件限制,你就不会被眼前不利的时局搅得内心悲观沮丧了”
“哦,面对形势严峻的现实,你还能保持乐观态度,我倒想知道你有何高见?”
“今天的世界是这两个大国的世界,遍地都是他们的殖民地和那些受他们摆布的弱小国家,两国在十方国以外的武装冲突远没有到发动大战的程度,如果一个十方国已经让他们力不从心,倘使世界上每一个两国存在武力冲突的地区都爆发了全面战争,它们又该如何承受?民选政权的通弊在于容易受制于民粹阻碍,若有一个鼓吹扩张的民粹政权被疯狂的民众推上政坛,两个大国或许就真有可能爆发世界范围内的全面战争。这个假设可并非不可能出现,聪明人懂得防患于未然,长期浸淫政坛的那些大国政客们是绝不会不去考虑这种结局带来的危害的,想避免出现灾难性后果,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出国力足够抗衡任何一个大国的第三大国。只要那样的国家出现了,另外两个大国在全世界展开较量时就不得不考虑是否会被远离冲突的第三国坐收渔利。”
“你怎能肯定两个大国一定会允许我们成为第三个世界性强国和它们展开瓜分世界的竞争呢?若他们只想看见一个虚弱的大国怎么办?如同现在金阙国踌躇着是否要全力援助我们而聚宝国又全力的支持傀儡政府压制我们一样,你说他们私下里签订了密约,果真如此,我们岂非成了他们的瓜分对象,又如何做到和他们一样强大呢?”
“这就得感谢聚宝国体制了,应该庆幸聚宝国还没有出现民粹主义控制的政权,金阙国也没有要把我们变成殖民地的意图。就当前形势而言,两国都更在乎殖民地的利益,对十方国战争的投入正逐渐递减,两国虽说在此问题上有了一定的默契,但只要殖民地冲突长期存在必然会成为引爆双方下一次大战的导火索,无论未来形势怎样发展,我们不去掺和两国的殖民地纠纷时间就一定会站在我们一边,光复祖国只是早晚的事,而且为了避免因为利益引发的世界大战,两个强国里头的聪明人一定知道该怎么做。”
“听你说的头头是道,可又有什么用呢?现在金阙国缩减我们的援助,蒂利尔这个奸贼又拼命的制造武器对我们实施军事压制,若不能改变现状及时获取相应的物资补给,用不了多久战局就可能演变成为一边倒的全面围剿了。纵使我们地域辽阔终是一个四面环海的岛国,假如被他掌控了全局将我们困在内陆,采取分割包围,逐个击破的战略,我们将不可避免的会走向灭亡!”希丝面色忧虑道。
“你这就杞人忧天了,蒂利尔从来不是我们最大的难题,至于金阙国削减了援助---我们并非只有对方这一个获取补给的渠道,你忘了城北兵工厂是如何建成的吗?”麦尔斯微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