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首相府即拟定并发布了赫斯家的十大罪状与海捕文书,官诰内容曰:逆臣麦尔斯拥兵自重,蓄谋反叛,屡犯天威,罪在不赦,所犯重罪罄竹难书,今列举为害尤甚十大罪行公之于众,使世人尽知此恶贼狼子野心,鸮獍面目,盼天下万民同心共戮之。十罪分别是第一拥兵擅权,盘踞城北兵营鹰视王廷,剑指圣阙,此狂悖欺君之罪。第二阅兵日刺驾未遂,反迹毕露,此弑君谋国之罪。第三指挥城北铁骑于兵营山谷起事,武力顽抗剿逆王师,此败法乱纪之罪。第四受命前往边疆御敌屡屡战败,丧权失地,此怠战误国之罪。第五指使原卫邑军亲随截杀王廷派往前线维持秩序,保护庶众的京畿宪兵,此逞凶厥上之罪。第六抵御外寇期间未得许可,与敌擅立盟约,礼遇战俘,此蒙蔽王廷,欺罔君王之罪。第七战事了结,奉召还朝,曲意攀附王室勋贵,觊觎郡王高位,此卑污王室之罪。第八勾结盘踞离岛敌患,蓄谋自立,此叛国渎神之罪。第九,因罪受囚,转押期间潜逃遁迹,罔顾律法威严,此践踏王权之罪。第十赫斯一族姑息养奸,对麦尔斯谋逆之举隐瞒不报,形同逆党,此同谋簒逆之罪。
麦尔斯及赫斯家所犯以上罪行俱已查证属实,特发檄文昭告天下,使世人悉知共讨逆贼。但有擒获恶犯麦尔斯上报当地府衙者,无论生死加官三品,食邑千户。裘里纪元一三xx年五月xx日首相府官诰。
蒂利尔命差役将官诰下发各地署衙,而后自携一份入宫和君王商议如何对赫斯家量法施刑。
“如此一来,处决皮蓬姆之事,即日便可执行?”国王在觐谒殿读过蒂利尔呈上的赫斯家罪状,望着殿中候旨的蒂利尔问道。
“陛下,恕臣愚驽,难道不是处决赫斯家满门吗?”
“爱卿之言大谬,赫斯家地位尊贵,即使只处决皮蓬姆一人,也会引发不小的震动,何况还要连带麦尔斯与封地军队一并诛戮。赫斯家为贵族渠魁,是各地贵族服从王廷统治的基石,与此族决裂,牵动的是背后支持赫斯家的广大贵族势力,寡人自不能为图一时之快而冒着动摇王廷基业的风险行事。为了稳住贵族不至使他们获得反叛口实就不能对赫斯家赶尽杀绝。爱卿觉得呢?”
“陛下思虑周全,微臣自愧不如,倘能一举荡平深水河城叛军各地贵族确是不敢妄动,否则倒难保陛下所虑不会变成现实。”
国王颔首让侍从召来厄兰德说道:“传寡人旨意,赫斯家罔顾圣眷,屡犯天威,合当夷族。然天恩浩荡,网开一面。酌判首恶皮蓬姆及嗣裔麦尔斯绞刑,亲族收监俟后发落,家仆豢役开释遣归。钦此!”
圣旨拟成,国王御笔朱批,加盖了玺印。交由内廷侍者赍往法务部交予希琉尔。
希琉尔领受圣旨带上一队宪兵下到法务部地牢见了赫斯家一众人冷笑道:“皮蓬姆大人,想不到你也会有今天哩!曾几何时赫斯家尊荣备至,令郎麦尔斯风头无两,您亦享国极位。赫斯一族权势仅次于王族。今日竟也沦为了乞丐不如的阶下囚,着实可怜,可叹呀!”说罢,他放声哂笑道。
“奸贼,祸国殃民,你定不得好死!”皮蓬姆隔着牢门上的铁栅栏对希琉尔愤怒咒骂道。
“我不得好死?别急,真有那么一天你也见不到了---看见我手里的圣旨了吗?陛下亲自下令要我绞死你!”他边说边伸出一只手,掐住自己的脖子比划着,吐舌突眼做出被勒毙惨状。
“想不到吧,有生之年竟会从万众景仰的宫廷权臣跌落到绞刑台上万人唾弃的罪酋,此真为赫斯家之奇耻大辱,更不幸的是,一同被判处绞刑的还有您最引以为傲的儿子,驰骋沙场,八面威风的麦尔斯将军!虽说他已经摆脱了缧绁之厄,一时半会死不了,但首相大人已发下悬赏文告,全国缉拿。谅他能飞天遁地,早晚必陷于网罗,终究难逃一死。大人先走一步,用不了多久,您的好儿子就会下去和您作伴儿了!”说罢希琉尔草草宣读了圣旨,命宪兵即刻将皮蓬姆押赴城南法场执刑。
听到这一噩耗,地牢里哀嚎之声四起,希琉尔鄙夷的看着监牢里恸哭的人们,不等宪兵将人从牢房里押出来转身兀自离开。
自从王子被剥夺了内务大臣的职权,他唯恐国王因麦尔斯出逃迁怒赫斯家,决定暂不回城北封地,留在翡翠宫观察着国王和政敌们的反应。
外派的细作回禀赫斯家满门被希琉尔带大队宪兵押回法务部囚禁,明白国王做此决断只为逼麦尔斯自首。几度往圣贤宫想劝说国王改变心意,都被侍卫拦在了宫门外。
这日他听说国王下发了旨意判处皮蓬姆父子绞刑,便不顾一切在宫门外和阻拦的侍卫争执吵闹起来,国王架不住他胡缠只能召见他。
“父王,儿臣听闻您判了皮蓬姆父子极刑!”两人见面,王子悲伤说道。
“嗯。”御书房丹墀上的君王面无表情回应道。
“儿臣以为皮蓬姆父子罪不至死,求父王收回成命!”王子拜伏道。
“晚了,圣旨已然发出,此刻恐已行刑完毕。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是回去吧。”国王瞟了他一眼冷冷道。
“如今麦尔斯既已摆脱困厄,必会回到深水河兵营,您处死皮蓬姆就是跟他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他势必兴兵报复。今日的封地军队实力更胜从前,纵集高登山郡和黄沙城驻军之力亦未必堪为敌手。求父王快些收回成命,勿要铸成大错。”王子苦苦哀求道。
“混账,莫非寡人还杀不得一个罪臣吗?便是如你所言杀不得,现在也杀了,又能如何呢?他麦尔斯要拥兵反叛也得有命回去。不怕告诉你,寡人剿逆的旨意昨日已下发两部驻军营中,不出十日深水河城叛军即会遭到灭顶之灾。就算他侥幸回到深水河城,能见到的也只有变成废墟的城池和尸山血海的旧部,他要带着一堆尸体来造反吗?”国王厉声说着,命侍从将王子押回叠翠宫幽禁三日。
自从王子纵兵劫走了麦尔斯,国王对他的态度就急转直下,走脱了麦尔斯对国王而言丝毫不亚于损失了几个郡的疆土。在他的计划里原是想趁着麦尔斯回到里雅尔之机,将这头猛兽圈禁甚至处死,此前对麦尔斯大加封赏,实为强敌犯境,不得已为之。对他的每一重赏赐都在给他增添对抗王廷的力量,所带来的的都是对王廷无尽的隐患。原以为借着他通敌的罪名,可以名正言顺拔掉这颗贵族们打入王廷已成大患的楔子,岂料完美的计划竟会毁在将要继承自己大位的人手中。这使他不得不慎重考虑王子是否能成为一名合格的君王,他是断不会将沿袭了一千三百多年的裘里王朝交给一个可能毁掉她的人手里的,即使是延续自己血脉的人也不行。
然而,恰逢此宗室不肖,后继者不能遂愿的彷徨之际,王后却传出了怀孕的喜讯,使国王看到了另一种选择的可能性。对于王后的喜爱国王恨不能把心也逃出来双手奉上,他预料诞下的若是王子,王后必会提出废长立幼的请求,对于王后的任何要求他都无力拒绝。
裘里家的历代君王但凡立储必以嫡长子为先,此是王室约定俗成的规矩,他并无理由推翻,然而朝臣若无反对者,民众非议并不足虑。当下,王廷阁僚多为蒂利尔部曲充任,王后亦是他所举荐,在朝野方面废储一事不会掀起太大波澜。他觉得,有这么一位能力出众的大臣受命托孤,纵使自己寿终殡天,幼主也不会受到廷臣挟迫地方领主的反叛以及治国靖边等能力不足的问题困扰。有了这种念头,冷落王子也就成了势所必然,而动了这个心思,那么即使王后头胎生得是个女儿,那也可以接着生二胎三胎,终究自己仍有足够的精力为王国延续后嗣。而辅国兄妹和王后之间的隔阂却不是那么容易化解的,二人对王室的轻慢也早已让国王对他们失去了信心。
“王子禁足叠翠宫三日期满,第四日清晨急匆匆赶往佳妍宫,路上遇见迎面而来的的赫者壬,诧异道:“你不在佳妍宫值守,意欲何往?”
“启禀殿下,公主有要事与您商议,特命属下前来转告。”
“正好,我也有事跟她商量,一起走吧。”说罢,他让赫者壬一行五人前面领路。
“王兄,皮蓬姆叔叔被父王残忍处决了”
佳妍宫里,公主见到王子抑制不住悲伤,扑进王子怀中啜泣道。
“这昏聩的父王啊!”王子扶着公主仰天长叹,痛心疾首道:“这回闯下大祸了,麦尔斯和贵族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若回深水河城集结大军来兴师问罪,各地贵族势必群起响应,那时如何是好!”
王子低头无助的看着公主,蓦得又说道:“不行,如今王廷形同蒂利尔的公廨,他既能只手遮天让父王妄杀忠贤。我们在这里已无安全保障,你赶快收拾行装,随我往城北郡避祸。”
“我们这一去要几时才能重回宫里?”公主命仆人收拾行囊,抽抽搭搭问道。
“父王昏庸愚昧,王廷奸佞当道,我们离去后不知父王在奸佞谗毁下会对我们做出多么不利的裁决。父王若能念及骨肉情深,容我们在城北郡苟延残生,便该感沛君父不杀之恩,焉能奢望重返宿敌遍地的宫廷?”王子凄切道。
“既是永难重归生养之地,你也快些回去准备吧!我这头收拾完备便去与你会合!”公主揩干泪水,神情坚定道。
“嗯,此是非之地,多迁延一刻便多一分危险。”说罢,王子领着两名随从匆匆赶回御苑北侧叠翠宫。
午后三时许,他正指挥仆人将最后一包行李往停在前庭的马车上拴缚。忽闻院外人声嘈杂,喧嚷不休,仔细听来却是呜呜喳喳聒噪着直呼捉拿刺客。“有刺客别让刺客走脱了快抓刺客啦”
“光天化日,何人敢入宫行刺?”王子正自纳闷,只见屋外长廊涌进大队内廷侍卫占满了前庭后院,将叠翠宫堵得严严实实,方回过神来,心中叫苦不迭。“不好,被蒂利尔先下手了!看来我命中注定该陷此小人之手,终究难逃厄运。”
忧虑彷徨之际,只见全副武装的侍卫队伍主动往两旁挪步让出道来,迎面向他走来两人。当中一位是内廷总管厄兰德,另一人为新宫的侍卫长乌里里乌。
“辅国好大的胆子,竟敢派人行刺当朝王后!”两人行至王子跟前,乌里里乌开口质问道。
“我看是你贼胆包天,竟敢在本尊宫里放肆。”王子故作镇定呵斥道。
“死到临头还嘴硬,既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给我搜!”乌里里乌蛮横地对身边侍卫命令道。
“大胆!本辅国的寝宫也是你们这些奴才随便出入的吗?”王子心知在劫难逃,不甘就范,出言喝止道。
“笑话,若在城北郡我还惧你三分,要抖辅国威风也须分清场合---来人,还不给我拿下!”
乌里里乌一声令下,他身后走出六名彪悍侍卫上前一把揪住王子和两名仆从如收拾牲畜一般捆翻在地。也不管王子大骂不止,乌里里乌和厄兰德径入内室绰来两张椅櫈坐定,神情从容地命侍卫进入叠筑三层的宫殿内仔细搜查。
两位内廷大臣端坐一旁,边啜饮着从叠翠宫搜掠的贡茶,边对倒伏在地的王子说着尖刻的俏皮话。
过了有一盏茶工夫,楼上传来一声轰鸣枪响,乌里里乌和厄兰德相视一笑。仿佛完成了一件蓄谋已久的密事。乌里里乌猛地起身冷酷地对王子说道:“刺客八成是抓住了,一会儿殿下便要与我等君前对质,有什么冤屈尽管说与陛下知之。殿下须知,错过了这一次君前自辩的机会,可能就再也见不到我们伟大圣明的国王陛下了!”
“你们这些祸乱宫闱,里外勾结的乱臣贼子,早晚必受诛戮,不得好死”王子愤怒不已,只是咒骂。
“殿下无须动怒,要怪只能怪您命苦,生于帝王家,注定只能有一个成王败寇的命运。您也无须迁怒我等,我们亦身不由己”厄兰德叹息着说道。
此刻两名侍卫从二楼梯级上架着一名身着黑色夜行衣,蒙头遮面的刺客晃悠悠走下楼来,那蒙面人身体僵硬,已失去生命迹象,胸前的枪伤往外汨汨淌着鲜血将肚腹间的衣衫尽已渍湿。
“死了吗?”厄兰德对两名架着黑衣人的侍卫威严问道。
当中一名侍卫答道:“报告总管大人,刺客持械顽抗,即将被捕之际举枪自尽。”
厄兰德将信将疑,从贴身口袋里取出一块鹅黄丝帕垫在手上,命侍卫摘去刺客脸上的黑纱,以垫着手帕的右手托起死者僵硬的下巴,在那张惨白僵滞的面容上,仔细端详了许久,确定那人已经断气方才收起手帕,清了清嗓子对侍卫高声命令道:“带刺客及幕后主谋向陛下复命!”
众侍卫得令一拥而上将王子两名仆人和一干搬运行李的差役共计二十三人俱捆缚了押往新宫。
新宫寝殿内,王后腆着六甲身孕啼哭不止,身旁国王不住安慰神情憔悴的王后,王后更不失时机伏在君王怀中寻死觅活的啜泣。侍从入内奏道:“启禀陛下,厄兰德大人已擒获行刺王后的凶手,此刻已于殿外候旨。”
“来得正好,寡人倒要看看何人竟敢如此猖狂,光天化日入宫行凶,寡人非将他千刀万剐不可!”国王愤怒叱骂着,好言抚慰了王后,待她缓解了悲伤,起身气冲冲走出寝殿来到新宫开阔的后庭里。
方走出寝殿大门便见王子一干人和刺客的尸体被五花大绑捆倒在地,心中已有几分明了,遂严厉斥问厄兰德:“怎么回事,刺客与辅国有何瓜葛,为何将辅国也绑来了?”
“启奏陛下,属下领着侍卫从新宫一路尾随追击刺客,在御花园里与闻讯赶来支援的厄兰德大人汇合。两支人马循着刺客逃窜的足迹追踪至叠翠宫外,卑职对正在殿内装运行囊的辅国说明来意,欲入内搜寻,怎奈辅国坚持不允。行刺王后罪恶滔天,属下职责所在不敢怠慢,遂避开王子殿下,强行进入搜查,终是在叠翠宫二楼寝室内搜出刺客。无奈刺客手持火器负隅顽抗,久战不敌之下饮弹自尽。”乌里里乌抢先答道。
“是这样吗,厄兰德?”国王逼视着厄兰德严厉问道。
厄兰德垂头耷脑不敢正视君王,只喏喏应道:“确如乌里里乌侍卫长所言,我等在叠翠宫外受到王子野蛮阻拦,也确实看见行刺的凶手闪身进了王子寝宫,王子言辞咄咄似有包庇之嫌。卑职怕耽搁久了,事情有变,不得不甘冒惊恼辅国之罪命人强行入内搜查。果在寝殿内被侍卫们发现了刺客的踪迹,经过一番激战,身陷绝境的刺客选择了自裁了断。
卑职斗胆揣测,刺客在重兵围堵下直奔王子寝宫,且王子异常抗拒卑职等恪尽职守的行为或许”
“够了!”国王厉声打断厄兰德的谎言诓骗,说道:“把公主给寡人带来,将那名协助公主潜逃的亡命之徒立即押送黑狱受审,告诉奥勒米,寡人限他三日内查明那人在宫中潜伏的同党,若违了期限小心他的脑袋。”国王怒目圆睁盯着王子和一众倒地仆役,在宫门外的露台上往复踱步。他面色肃杀,一言不发,凌厉的目光不住在倒伏于地的人们身上扫视着。这般情形下,当值的侍卫和两名统领同样大气不敢喘一口,偌大的后庭容纳了许多充满生气的人物,却表现得死一般沉寂。
过了许久,公主被一队侍卫押戒着来到庭院,见了国王开言道:“未知父王召儿臣前来所为何事?”看着被绳索缚着的王子及众仆役还有那死去多时的黑衣人,联想到刚发生的喧声四起的行刺事件,公主多少猜出王子甚至是自己已经卷入了一场宫闱权力斗争的阴谋里。
正如上午王子在佳妍宫所言,露台上已完全陌生的君父或许早就对二人起了杀心。此刻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尽力保全自己和兄长的性命,寄希望能安全逃出宫去,再也不回到这变得如地狱般恐怖的地方。
于是,她极力装出镇定的样子,抢在国王发难前开言,以便伺机化解国王满腔怒气,将话题引向对两兄妹有利的事情上。
“你是故作不知还是不想知道?今日宫中发生了行刺王后的逆举,你竟跟无事一般平静坦然,不会是早就预知了今日之事吧?”国王冷笑着讥讽道。
“父王息怒,儿臣方才于闺阁理事,未能详悉后宫突发的意外,求父王恕罪!”公主深鞠一躬道,言辞谦卑恳切。
“是吗,竟这般繁忙,便是御苑闹翻天了也充耳不闻?怕不是着急收拾家当好和你那行刺未遂的兄长携手再演一出潜逃出宫的荒诞剧幕吧!”
“父王息怒,儿臣和兄长虽素日与母后多有不睦,可若说兄长会对母后行刺,断是旁人蓄意陷害,求父王明察,勿要中了小人诡计,离间我们骨肉关系”
“大胆!”国王大喝一声,打断了公主发言。
“是非善恶寡人不会分辨吗?要你来教导?人在叠翠宫找到的,你二人又这般凑巧都赶着打点行装上回打伤你母后,寡人网开一面只惩办了你的仆从。你不知感恩也罢,反变本加厉祸害后宫,竟干出雇佣死士行刺王后的罪恶勾当也罢,都怪寡人当初一念之仁,以至酿成大祸。我早该料到,为了一外姓逆臣能调动兵马抗旨劫囚的人,在面对那些人遭到更为严厉惩处时,理应会做出更疯狂不可想象的事情---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照实说出所犯罪行,我可以从轻发落,否则休怪寡人不念骨肉之情,按律施法!”国王铁青着脸怒视王子,语气凛然道。
“父王,儿臣自问生于天地间未做过一丝半点欺心之事,图谋刺驾此等犯上作乱之举更为儿臣所不齿,既是是未做,怎能轻易受领污名?事到如今,儿臣唯有求父王明察秋毫以还儿臣清白。若父王愿为儿臣做主,待真相查明时,儿臣愿放弃储君之位,归隐田园,永不过问政事,求父王成全”王子涕泗滂沱,哭诉道。
“既然你冥顽不灵,拒不认罪,为父也别无选择---将辅国押送城西黑狱严加勘讯,务必查出行刺真相及同党。”国王对处理完逮捕赫者壬事务归来复命的厄兰德说道。
“且慢!”公主厉声喝止欲上前架走王子等人的侍卫,对国王进言道:“父王,您若想处死我兄妹,一句话了当的事,何须将王兄送进黑狱忍受酷刑折磨?若父王执意置我二人于死地,求您开恩给我们个痛快的处决方式,我们九泉之下也会感激您的大恩大德!”公主见解救王子无望心灰意冷,也不愿苟活,对国王含泪乞求道。
“寡人今日且记下你的刑罚,待逆子供出你的罪行,再一并清算---将公主押回去,没有寡人许可,不得让她踏出佳妍宫半步!”国王恨恨说罢,返身进入殿内。
冷酷的宫廷侍卫在乌里里乌指挥下将“犯人们”带离新宫,分别押往城西黑狱和佳妍宫囚禁。
城西黑狱在十方国的知名度毫不逊于同处城郊的城北兵营,只不过城北兵营以兵威雄壮载誉,城西黑狱则以刑罚残酷遭国民唾弃。对城西黑狱的印象定格在了九死一残的说法,即十个犯人里头只有一个能活着出来,侥幸离开的也会被酷刑折磨得留下终身创伤。
黑狱始建于七百多年前,最初是一幢用以关押里雅尔一般罪犯的监狱。三百年后,为应对激增的里雅尔人口带来相应增长的犯罪率几经翻修扩建,从最初五百个监室扩充到了一千五百个,成为全国占地最大监室最多的监狱。巴塔兰国王的曾祖父在位期间将黑狱改为囚禁王廷官吏的政治犯监狱,划归禁卫军辖属,近两个世纪以来,四代国王均将之当做打击异见分子树立王权威严的工具。
在国王授意下,狱中充斥着各种恐怖刑具和骇人刑罚,斧钺钩镰,拶夹炮烙,各类刑具陈列于刑房墙壁间,斫削剜剔穿刺等伤害人体的用刑手法令受刑人承受着身心双重折磨。因为无法恢复的身体损伤及对人生失去希望,多数人都熬不过酷刑摧残,惨死刑具之下。但有犯下钦定重罪被送入黑狱接受拷问者,无有不招的。也有宁死不屈的豪杰终免不了壮烈罹难的命运。
王子被内廷侍卫解赴黑狱,收到旨意的奥勒米亲临狱门外将廷晷处的囚车迎入监狱大院。
马车泊定,狱卒打开囚车大门厉声呵斥手脚锁着镣铐的犯人下车。
王子精神萎靡,忧容满面,在狱卒严厉的目光中缓慢前行,抬头观察监狱环境的瞬间看见奥勒米那张丑陋嘴脸对着自己狞笑道:“殿下,陛下即将您发落于此,想必您也猜到了陛下的用意我们走吧!”
看着酷吏阴森可怖的笑容,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浑身汗毛直竖。
奥勒米在前方引路,身后的卫兵用枪托使劲杵着他,催促他快些行路。
王子和他的一众仆役被押进隔出数百间监室的楼宇内,奥勒米吩咐典狱长给他们换上囚服,介绍了在监狱里应遵循的规则,简单嘱咐了几句兀自离开监狱大楼,径往坐落于三幢监室主楼之间五层高的监狱公廨走去。
到了公廨二楼管营办事堂,见管营伏案审阅文件,他咳嗽了一声。管营抬头看了他一眼,起身点头哈腰陪笑道:“敢问统领大人有何吩咐?”
“是这样的,陛下将辅国下到我们狱中受审,本统领想问你,该对这位王族成员使用什么刑罚才合乎法律规范?”
黑狱虽归禁卫军管辖,但禁卫军统领本身军务冗杂,只能任命下属官员进行治理。故在监狱里常设管营一职,从禁卫军中选人委任,负责传达和监督监狱方面执行统领的命令。在官阶上管营比典狱长要高一级,虽不参与狱中事务运作,却有着对监狱绝对的管理权限。因受命于禁卫军统领,在涉及监狱方面的事务时,禁卫军统领通常只找管营商议,而非一正两副三位典狱长。
“大人,属下认为此时不宜对王子用刑。”管营直白说道。
“为何?王子涉嫌行刺王后,且拒不招供,用刑是陛下的意思。倘非为了对他用刑,何须将之拘押在此?再者,他若不肯招供,陛下怪罪下来,我等岂能担待?”奥勒米不解道。
“禀告大人,王子和陛下是骨肉父子,常言道疏不间亲,无论如何,这都是王族内部纷争,今日陛下怒火中烧将王子囚困于此,日后陛下气消了回心转意,顾念起和王子之间的亲情关系将之重新启用。倘峰回路转,王子有幸身登大宝,我等性命岂不休矣!”管营意味深长解释道。
“我看未必,他开罪了备受圣宠的王后,王后和陛下都不会容他重见天日,况且首相大人对他亦深恶痛绝,特别是怀有陛下子嗣的王后和首相对他必欲除之而后快,焉能容之过此灾迍,复着紫袍!”奥勒米不屑道。
“大人此言差矣,世事难料,试问,谁能想到一国储君竟会跌落进这人间炼狱里?延续数百载的名门卿相一朝曝尸街头?地大物博的十方国会被万里之外的蛮邦围困攻占?我们的国君是个喜怒无常的人,他对赫斯家赏罚由心的行为就是最佳例证,对王子用刑一事,大人还需谨慎为之!”管营意味深长说道。
“那你说,陛下既要让他招供,又不能对他用刑,这事儿该如何处置?”奥勒米是个没思量的人,被管营一通劝导顿失了方寸,愁眉苦脸道。
“这好办,可命狱卒从王子的仆役入手,把各样刑具都用过一遍,无论仆役招或不招,将之带到王子面前,相信见到皮开肉绽的近侍,王子虽刑不加身亦感同身受,倘还是不招再去向君王请旨不迟。总之,无非一个‘拖’字,若君王真有制裁储君之意,三两日间便会催促用刑,我们做也做个干净,索性结果了他性命,免得落下后患,若君王日后反悔,我们也有说处。否则,此陷身之祸当避则避,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对呀!”奥勒米一拍脑门,惊呼道:“我怎么没想到,要么一不做二不休,要么就别做,留他活着出去我们还有个好吗?我果然没看错你,凭你的才能只要好好干,将来一定前途无量!”奥勒米大笑着对管营夸道。
“谢大人美誉!”管营俯身作揖道。
“行了,此事全权由你负责,我还有要务得回兵营处理,倘陛下没有新的旨意你就留着他性命,若确要将之处死我会另行通知你的!”说罢,奥勒米神色骤变,摆出威严刻板的表情,仿佛是来例行检查的朝臣对王子受囚之事毫不知情,也不等管营恭送转身匆匆离开管营办事堂。
管营看着他躲避疫疠般逃遁的背影,脸上浮现出一抹不屑的微笑。
要说管营极力替王子免除刑罚是为奥勒米这个酒囊饭袋着想自是无稽之谈。想这管营年逾四旬,在禁卫军服役二十余载,从一名小卒干到管营的职位用了十五年时间,之后再无升迁,在黑狱一呆就是十年,军衔始终停留在少校的位阶上。禁卫军掌握京畿防务大权是个极有权势的王廷隶属机构,禁卫军统领位列宫廷阁员,官居二品,管营只是个五品小官,在京畿官员里品秩居末流行列,无入宫参加朝会觐见之权。在禁卫军的官衔里依次有统领副统领城防司令副司令而后才轮到他管营一级。一旦干到城防副司令的职位便有了每年一次参加百官朝会向国王贺寿的权利。
在十方国官场,有没有资格参加百官朝会被视为仕途前程重要的风向标。那些自来没有这项幸遇者,多是一生在官场碌碌辛劳,最终只能以黯然致仕收场,反之,则有更多机会得到君王或权贵们的拔擢掖举,从此得到和权贵同殿为臣甚至封爵赐地裂土一方的优厚殊遇。
眼下,这位管营离跨入圣贤宫仅一步之遥,他无时无刻不想着如何才能坐上城防副司令的位子。这只需要身为禁卫军统领的奥勒米动动手指头在任命文件上签下大名就能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