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国是一个博彩业盛行的地方,和她古老的王朝统治一脉相承的是博彩业被纳入合法产业的历史远在王朝统治以前。假如没有明令禁止的官方文献存世加以引证,那么可以说此行业自人类在这块大陆上建立统治文明以来就已经合法存在。比起任何家族的统治权威,在此国人眼中它存在的合理性更加不容置疑。
人们有很多种理由拒绝赌博行为,而接受它的任何一个理由都足以令人泥足深陷。无论坚持它有害或是有益的都大有人在,就像硬币正反两面持不同观点的双方谁也不能将另一方驳倒。究竟是要一锤定音永远给这容易诱人迷失心智的疯狂游戏下一个善恶结论,还是本着存在即合理的无为思想对亘古以来无数人赖以为生的兴旺产业继续保留,于十方国人而言历来莫衷一是也无足轻重。民间盛传因为赌博发家致富的各类轶闻同样不乏对嗜赌成性酿成惨祸的惊悚表述,浑如生活有喜剧就会有悲剧,结果没有揭晓前谁都不愿相信不幸的事情确定会发生。
接下来要提到的就是这么个走了霉运的人。
王子一行人离开红枫堡三日后,一位身着灰色粗布外套,穿一条黄色斜条纹亚麻裤的中年男子从凯旋城正对王朝大街的十字巷耷拉着脑袋走出来,他脚踏一双鞋底磨平的旧皮靴踩着潮湿泥泞的马路失魂落魄穿过十字路口,顺着王朝大街走到横跨于穿城而过的凯旋河之上的裘里王廷大桥边。
那人双手扶着大理石砌成的大桥护栏,痛苦地望着桥下滚滚奔流的浑浊河水。雨后的傍晚天色昏暝,桥面上偶有零星车辆粼粼驶过,他怔怔地望着湍急的河水呆立片,刻忽然抬脚翻过条石栏杆让身体贴着护栏站在桥檐上,接着缓缓闭上双眼绝望地低语着:“别了,伊莉娜!原谅我这罪恶的人吧。”说罢伸开双臂任由身体向前倾去。
蓦得,他感到后领有一只结实的臂膀紧拽着自己,被人从鬼门关救回的轻生者心头一惊,双手下意识勾住身后的护栏扭头回望。只见一名浑身黑色装扮的魁梧男子如冰冷坚硬的桥栏立柱岿然立于身后,他头顶戴着的宽边软毡帽刻意压低帽檐隐去了脸上半边真容,露出雕像般饱满柔和的双唇与轮廓分明的下巴。
“莫伊先生,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黑衣人双唇微微翕动着发出冰冷生硬的声音,好似上紧发条的钟表发出的咔哒声,每一下都是精确计算的产物。
“不要管我我已经失去了一切,活着又有什么意义?现在看来死亡才是我唯一的解脱!”
“生命宝贵,我建议您再慎重考虑一下”
“不必了,我输光了一切,背负了巨额赌债,再无颜面对可怜的伊莉娜和襁褓中的孩儿哦可怜的伊莉娜得了重病为了抓药他把最后一件首饰交给我典当了。去药铺路上经过赌场我就是没管住自个儿,以为进去赌两把没准能翻本儿,但谁又能想到竟会是这样的结果?现在我除了结束自己罪恶的生命不再拖累我的妻儿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呢?”那人语音哽咽说道。
“当然,有一件危险程度不亚于丢掉性命的事情如果你愿意去做,那么困扰你的所有问题便如一死了之都有了答案,而且你还能额外获得一份丰厚的资金回报。怎么样,这个提议值得先生考虑吗?”
“我现在和死有什么区别呢?只要你一撒手我立刻就会命赴黄泉,如果说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助到我苦难的妻儿那么我情愿多死几次,只是我想知道老爷您要我为您做些什么,还有完事之后我又能得到什么样的丰厚回报呢?”赌徒神情哀悽问道。
黑衣男子让轻生者先回到护栏内然后带着他走到桥下僻静的河堤边开口说道:“两千个棕榈金币加上阁下的所有外债,您是否满意这份酬劳?”
“天哪,两千个金币!有了这笔钱我也能跻身财主富豪的行列了,”那人惊叹道:“有什么事您直接吩咐就得了,只要我能办到决不推辞。”赌徒转忧为喜满口答应。
黑衣人听了微微一笑随即附于赌徒耳畔低语一阵。赌徒听罢连连点头道:“怪不得您说有生命危险,要是让官老爷们知道了只怕我有灭族之祸哩。”
“无妨,你若肯接受这个任务明日我就把你家人转移到国外妥善安置,等事情办完了再让你们阖家团聚。不过,莫伊先生请您铭记这个任务的风险我已提前向您告知,假如您被发现或者主动向对方投诚我都会用官老爷们的一套来对付您,您必须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说到最后黑衣男子的声音变得异常冷峻。
“也请您放心,无论演戏或者偷盗我都是行内好手,再说干您这行的能找上我准是对我摸过底了吧!”赌徒自信满满说道
“知道就好,您现在就启程按计划行事,我会再联系阁下的。”说着黑衣人从外套口袋里取出一个钱袋交给赌徒叮嘱道:“事情办妥之前不可聚赌。”
“大人只管放心,这次玩得这么大我把身家性命都压里头了,哪还瞧得上那些零碎把式。”
两人分别后的第八天早晨,位于里雅尔南郊的温泉山公馆莫里斯一袭素装在馆内的高尔夫球场上惬意挥杆,仆人近前通报有国王使者登门传达圣谕。
放下球杆莫里斯吩咐仆人备上茶点径直来到会客室,他面含笑意对坐在藤椅上的客人说道:“怎敢劳次官大人尊驾,如有王命相召只需着一信使赍来,我定也是如沐天恩顿首迎迓,使您亲自驾临蔽舍我心委实愧怍甚矣。”
“哈,先生客气了!陛下获知我们前番与先生在凯旋城的际遇圣心大悦,要我传谕请阁下入宫一叙,王子叮嘱不可怠慢先生,特意命我将他的上等舆乘驶来迎请先生,这辆六辕马车是王子出行首选座驾,可见您在陛下与王子心目中占据着何其重要的位置。”
“蒙国主与殿下厚爱实令敝人不胜惶恐---大人少歇,我换身得体衣裳便来。”说罢,他转身入内堂取了套黑色常礼服换上,戴上高筒礼帽和夹鼻眼镜提着手杖重回到待客室与沃斯特絮聊着一路走出馆舍来到开阔的庭院里,两人在华丽的宫舆前互相谦让一番先后步入车厢,在宫廷驭手一声鞭响后马车径往山下驶去。
“先生是个大忙人终日神龙见首不见尾,前两回我奉王子之命到您国王南路的留梦觉邸拜见,皆被府上仆役以您出国办事为由拒之门外,此番陛下正式命我传召阁下,我问道:‘倘莫里斯先生仍是出国未归当如何?’您猜陛下怎么说?”
“嗯?”莫里斯一脸迷惑。
“国王说假如您还是像流刑犯一样远在边疆以外的地区就派一些士兵到您的家门口守着,只要您一现身立马押解到圣贤宫!”说罢两人同时放声大笑。
“不过话说回来您还真是狡兔三窟哩!这回我照例先往被您改为私人宅邸的豪华酒店相请,门房没再说您出国却告知先生最近住在郊外的温泉山别院里,如此我又兜了好大圈子方找着您。算上红枫堡单我知道的就有三处房产,先生生意遍及世界假如每到一处短暂逗留便要给自己添置产业,那么您在世界上拥有的如宫殿般恢弘壮丽的府邸应当数不胜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