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洛克的引荐船长痛快的批准了布鲁图斯加入“金枪鱼”号的请求,接纳他成为这艘货船上第五十四名船员。货船再次起航的那天洛克在甲板上向布鲁图斯说明了作为一名新船员应该遵守的航行准则:“船上的杂活你都得负责:清洗甲板,整理船帆,捆扎帆索,完成资深水手布置的相关任务----总之,刚开始你得无条件配合所有比你熟练的船员干好船务!”
“那么我的上级是谁呢?无论如何我也只有两只胳膊两条腿不可能完成所有人同时下达的指令,总得有个明确的服从对象吧!”
“说的也是,”洛克点头应道。“这样吧,你尽量配合三等水手的工作,必要时给最有需要的船员搭把手---你得知道在大海里航行突发紧急情况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儿,我们必须协调利用好每一分力量!
还有,船上级别最高的海员依次为:船长大副二副三副舵手水手长甲板长一等水手二等水手三等水手,最后才是像你这样的学徒水手。船上等级森严,服从上级命令是对船员的基本要求,如有违犯会面临相应的惩处措施,情节严重的可能被驱逐下船。所以,你得处处谨慎,保持警惕,远洋航行不比其他,上回你亲身体会了海洋的恐怖而那只是在近海的遭遇,倘使在漫无边际的汪洋中发生了海难船员们生存的概率微乎其微,故而容不得丝毫马虎!”
“那是不消说的!上回我那小渔船被巨浪掀翻的情景现在想起来还直打哆嗦,放心吧,我一定尽心尽力干好自己的活儿,终究,真要在浩瀚无际的汪洋上发生了意外我也不可能独善其身---你说呢?”
洛克对他微笑着点了点头叫住一旁俯身用墩布卖力擦拭甲板的三等水手,为那人与布鲁图斯互相介绍了,叮嘱他多多教导布鲁图斯处理船上的活计,对两人做了简单的工作指示,留下他们在甲板上忙活返身回二层大副工作舱去了。
伴随着轰隆作响的起航号角,“金枪鱼”号在领航员有序引导下缓缓驶离码头。
此次航行的目的地仍是聚宝国,前往该国的商船有一条固定的贸易航线。金阙国的商人们将本国的纺织品,玻璃制品源源不断通过海运销往万里之外的聚宝国,返程时转道聚宝国南方楔形大陆殖民地采购相应数量的烟草蔗糖棉花等殖民地特产运回金阙国销售。此类双向贸易是这个世界绝大部分远洋贸易公司通用的经营模式。
货船在波澜涌动的汪洋中行驶了二十日,于金阙国共和历七月二十四日晌午驶入聚宝国位于南大洋中部的海外属地金地岛首府---港口城市金地港。
“我们到聚宝国了吗?”布鲁图斯立在舷墙边双手扶着船舷向身旁的一名水手询问道,他极目眺望逐渐接近的繁华城市,被身着奇装异服的民众以及瑰丽多彩的异域建筑深深吸引。
“还早着哩,这儿只是中转站,船上有一部分货物会在此处卸下交由当地代理商出售,腾出的空间会装满淡水给养,此去聚宝国近三个月航程里“金枪鱼”号将不再入港停泊。所以,等货物装卸完毕你还是趁这两天的休整时间下船好好放松消遣吧,免得接连数月不着陆地的生活使你这初次远航的人闷到发慌。”
那水手说罢催促布鲁图斯加入到从船上各个角落聚拢而来准备卸货的船员队伍中。
很快货物与给养装卸完毕,结束了工作的布鲁图斯找到洛克微笑询问道:“两天的休整时间你有什么计划吗?金地港有哪些好玩的地方也带我去见见世面呗!”
洛克脸上泛起一抹神秘微笑说道:“金地港有的是好玩去处,不过我尚有些重要事情需处理恐怕不能带上你了。”边说边从水手服衣兜里掏出一枚金币交到布鲁图斯手中继续道:“你刚加入远航手头定然拮据,拿着它到集市上走走见了喜欢的东西就买些,此去聚宝国路途遥远可是难熬哩!”说罢,对他做了个送别的手势,转身飞奔回到二层舱室。
布鲁图斯盯着手中亮闪闪的共和金币内心喜不自胜,他往常购物只用铜币银币,哪曾让金币沾过手。如今手捧这么大笔钱竟使他兴奋地有些飘飘然。
他倚在舷墙边遥望远处高楼市镇盘算着想买的东西,见洛克下到船舱没多久便换了套鲜丽行头,重又飞奔上甲板,便谑笑调侃道:“呦呵!打扮的这般时髦该不会是去找哪位漂亮的姑娘幽会吧?”
“明知故问!不和你瞎扯了快来不及了,再见!”洛克神采奕奕答道,像一只欢快地海鸥从他眼前一闪而过。望着洛克跑下舷梯逐渐消失在码头上的身影,布鲁图斯心中泛起些许落寞,然而很快他也循着洛克奔往闹市的方向来到了异国他乡的街市中。
他在高楼林立商贾云集的金地港闹市漫无目的晃悠着,兴趣盎然欣赏着眼前繁华景象,暗自对街道两侧打着金阙国文字招牌的商铺以及往来人流中操着流利金阙国语言明显带有金阙人外貌特征的人种品头论足。他从网格一样交错喧嚷的街道拐入僻静的渡槽一样的窄巷。在毗邻巷口的杂货铺里买了几块肥皂与一双凉鞋。
出了杂货铺往楼宇密集处走去,想寻间雅致酒肆点些当地风味美食品尝。路过一处火器铺被放置于屋内枪架上的各类枪械深深吸引,不禁驻足观望。当火枪在近二十年里成为金阙国地位与身份的象征而风靡全国时,他做梦都想拥有一把属于自己的火枪。人人平等的思想理念通过三十年前的武装革命得以推及全国,给出身底层社会的他提供了摆脱贫寒阶级束缚的机会,而像一个真正的男子汉般拥有一件让所有社会不公颤抖的武器便成了他人生中最大的愿望。
他的双眼在琳琅满目的火枪品类中仔细睃寻着,对正当中一杆长筒滑膛枪尤为着迷,因为它与搁在“金枪鱼”号船长室舱壁枪架上的那把一模一样。
“要是用来射击落在桅杆顶上的海鸟准不赖。”他低声咕哝着。
“多少钱,老兄!”他指着心仪的物什对伏在收银台打瞌睡的店伙计询问道。
“一个国王金币,或者两个聚宝国共和金币。”店伙计伸着懒腰说道。
“金阙国共和币怎么算?索价合理的话,我会考虑把它买下来。”听伙计开口便要国王金币布鲁图斯心中早打起了退堂鼓,然而在他看来无论交易是否成功,购物问价以及杀价环节是必不可少的过程。
“金阙国共和币成色不足,假如您坚持用七十克的金阙国金币支付,那么至少得两枚共和金币外加二十枚共和银币,火药与铅弹另算。”
“这钱款换算之后差额也太厉害了,得了,还是等我手头宽裕些再来吧!”布鲁图斯抱怨着悻悻离开。
“和国内一样---不,比国内售价高多了!也难怪,这么个弹丸之地所有的货物全依赖进口,价格怎会便宜?只是金阙国革命成功已过去三十年,老王失踪至今生死未卜,纵使王政时代风靡世界的国王金币在海外仍广受追捧国内却早已难得一见,我上哪去弄那玩意儿”虚荣心使他忽略了自身欠缺的价值反倒将与己无关的历史潮流当做了不如意的理由。他没好气的发着牢骚,怀着无比失落的心情继续在街道上漫步前行。
说到海外流通的金阙国两种货币的币值差异就不得不提及其国内发生的政权更迭事件。
三十年前金阙国陆军元帅科莫率领军队武装推翻了国王辄墨的统治建立民主共和制,从而终结在金阙国统治了千年的辄家封建王朝。末代国王辄墨带着亲信随从于政变前夕仓惶逃离国都,他的去向一直都是未解之谜。
在封建王政时代金阙国使用的货币正反两面分别印有王朝开创者“掠夺者”辄珩的头像,以及象征无上权力的黄袍与王冠故而称为国王金币。因为铸造工艺精湛,金银含量远超各国发行的货币,在世界贸易中流通性最为广泛。
政变成功后金阙国共和政府宣布启用铸刻着革命胜利图案与国树山毛榉的新货币也称共和金币,同时回购市面上的旧币作为熔炼新币的材料。不同于几近纯金的国王金币,共和金币选择加入白银合金铸造,价值自是大打折扣。
布鲁图斯左顾右盼在街上晃悠着寻觅客店不觉时近黄昏,他仰头望向天边想看一眼暮色美景,缓解长时间徒步引起的疲乏。抬眼间却见前方街口横穿而过的马路对面成片沿街户牖间坐落着一家酒肆,酒肆的外墙上竖着一块以大小两种文字标注的招牌。他随口念出小字上的金阙国文“快船酒馆”。
“呵,可算找到个歇脚处了!”他感叹着径直朝酒馆走去,与此同时一辆四轮轻便马车从布鲁图斯右侧的街道拐角处缓缓驶出,停在了“快船酒馆”门外的长廊边。车夫下车躬身打开车厢门,恭敬地将一位身段婀娜,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子迎下车。
那女子下了车侧过脸微笑着和车夫低语几句,车夫旋即返身回到驭座驾车离去。
布鲁图斯被眼前的绝美女子迷的忘乎所以,尽管隔着遥远的距离只隐约看见对方侧脸,然而对方白皙的皮肤,高挑的身段,优雅的举止与尊贵的身份无一不使他为之心旌神摇。
他内心情思涌动不由得加快了脚下步伐,随着距离越来越近终于看清了衷情之人的样貌,那姑娘约莫二十四五岁年纪,娥眉粉黛,五官精致,湛蓝色的眼珠泛着依稀可见的眸光。
“哦!他原来是个异国女子,这儿是聚宝国属地,八成是哪位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
布鲁图斯大失所望内心竟涌起万千惆怅。在他看来聚宝国与金阙国这两个重洋远隔的国家,无论是国家政权或国民彼此皆怀有根深蒂固的成见。这是一个新兴强国与老牌强国争霸世界所带来的必然结果,彼此的鄙薄与厌恶使各自国内占多数的愚昧民众摒弃了主流舆论倡导的文明与客观看待两国民众交往的呼吁。未受过进步教育熏陶的愚民们怀揣盲目的爱国热情往往将国家之间复杂的纠纷无差别发泄到与受敌视一方相关联的任何事物上,而组成国家整体的敌对国民众更是无以幸免。对他们而言,长相怪异的聚宝国人种是出现在东方世界的异类!---新政权上台后民众思想上顽固保守的封建镣铐被击碎了,渴望向外扩张的金阙国人对聚宝国人的普遍看法却从愚昧无知的轻蔑,变成了趋于极端自负的仇视。
在金阙国人看来东方就应该是东方人的东方,跑到东方来的西方人是野蛮的入侵者,在王政时代,他们甚至拒绝承认金阙国对东西方地理划分的概念,始终坚持聚宝国才是所谓的世界东方。如果说这类思想上的野蛮是无关紧要的,那么在早已建立了原住民政权的东方世界抢占一席之地,凭借坚船利炮与超前科技以武力占领金地岛则是绝对值得文明国家警惕的侵略行径。要知道这跨越重洋而来的武力胁迫感,也是促使科莫元帅发动政变的原因之一。
基于上述列举的复杂因素,布鲁图斯从小便根植了对异邦人抱有歧视的潜在思想。故而,当看清了那宛如仙子临凡的异国女子是多么的与自己所了解的世界不能相容,顿觉被当头泼下一瓢凉水浇灭了心中燃起的所有热情。作为一个有理智的人他自然知道在那绝美女子的世界里自己这类生活于社会底层里的人无论身份或家世都注定不可能和她碰撞出情感火花。
尽管如此,这头戴白色蕾丝宽沿帽,身着米黄色纱质套裙,身姿曼妙,俏靥妖娆的女子还是令他忍不住加快了前进的脚步,希望近距离的一睹佳人风采。
他来到车水马龙的路口交汇处,打算寻个间隙穿过马路,眼神始终没有离开已经步入酒馆内堂的女子。此刻,他瞧见亮着昏暗烛火的酒馆内那女子站在人来人往的酒馆大厅里和一个俊朗的男子谈笑风生,两人眉目传情,笑容洋溢,场面极尽温存。两人闲聊了一会儿深情拥吻着,彼此依偎踅入了内堂深处。布鲁图斯看得清楚,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一身华服的洛克。
“我说怎么言辞闪烁,鬼鬼祟祟的,原是赶来和洋妞厮混哩!”布鲁图斯暗自嘀咕着。回想起航行的日子里见洛克时常将一个绿色铁制烟匣拿在手中把玩,总是对着烟匣里的什么物件愣愣出神,自己数度寻他借来一观都被断然拒绝,想来匣中所藏必是这姑娘赠与的信物。不禁妒意萌生没好气道:“上来便与人做接吻这般轻佻举止的女子未免也太不自重,看她着装艳丽,打扮妖冶,想必是个风尘女子,否则,男欢女爱是成人间再平凡不过的交往又何须避人耳目?洛克呀洛克,想不到你竟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我倒要看看你还有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说罢,他蹑手蹑脚来到酒馆外,隔着栗色百叶腰门做贼似的将脑袋探入屋内张望了许久,见两人不在方大摇大摆的推门进屋。
他在墙边僻静处拣个空位坐定向服务员要了杯果子酒,而后安静地睃视屋里每一个角落,当目光落在吧台右侧一排通往二楼的阶梯时,他猥琐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眼神也变得狡狯阴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