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成你淮西之地皆是天赋超绝的英才?’
这番话音入耳,老朱顿时就沉默了。
说实话,他还真没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唯结果论是大多数领导看待问题的方式,一直以来,他还真就坚信了淮西英才遍地的设定。
毕竟在老朱看来,那可是自己老朱家的龙兴之地,产生一些英才应该是理所应当才对。
但。
现在一想自家兄长说的这话,老朱突然意识到,自己以前的想法很可能都是错的。
实际上并非是淮西遍地英才,而是因为他朱元璋将这些淮西子弟带了出来,给与了这些淮西子弟历经千般磨炼的机会之后,这帮人才成就了自身之才能功绩。
“咱明白了。”
老朱点了点头。
随后,目光看向武宗朱厚照。
“小子,你可懂否?”
武宗朱厚照微微一顿,他觉得在这个问题上,自己似懂非懂。
不过从那双执拗的眼神能够看出,武宗朱厚照心里还是坚信自己的做法是对的。
“且看。”
这时。
仙师一语落定。
霎时间,几人顿感周边之景象变幻。
喧闹靡靡之音,顷刻间于耳畔响起,当下映入众人眼眸之中,所见的乃是无尽之风流。
放眼望去,来回都是烟花柳巷之女,笑靥纸醉金迷。
“兄长,这里是?”
看着眼前之景,老朱眉头皱了起来。
虽然他当年开设秦淮十六楼,利用烟花之地增加税收,但并不代表老朱喜欢这种地方,在老朱看来,于这种地方留连者,皆是渣滓,是贪官污吏,都该拉出去剥皮充草。
一旁的朱厚照和王阳明,亦是打量起这周遭之景。
“正德大明,三十年后。”
随着仙师话音落下。
武宗朱厚照猛的倒吸一口凉气,不过倒不是因为听到仙师这句话,而是他在这烟花之所,看到了一个令他极为熟悉的身影。
那是一个俊逸男子,此刻正被四五个女子围簇着灌酒,酒酣耳热,那叫一个欢快淋漓。
“张居正?!”
这位被莺莺燕燕围着的公子哥,不是别人,正是年当三十六的张居正。
“他怎么会在这里?!”
武宗朱厚照瞬时就是愣住了。
依照武宗朱厚照的打算,在三十年之后,自己差不多也已经是把自己给折腾寄了,王阳明也基本上是见了阎王,这个时候正是年轻的张居正挑起大梁的时间。
这会应该在内阁处理政事才对。
怎么会?怎么会浪迹青楼?!
这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正当武宗朱厚照望着纵情享乐的张居正,惊愕之际。
唰。
这周遭之画面又是顷刻间发生了变化。
再望去,已然不再是青楼烟花之地,而是身处一处破落荒芜的宅院之中,入眼者是一个满头灰发的中年男人,整个人邋邋遢遢,醉醺醺的靠在自己破落门槛之上,一双眼无神的望着天空,整个人生似是彻底失去了追求与希望。
“这是,四十年之后。”
这一刻。
武宗朱厚照整个人彻底是沉默了,因为眼前这个醉酒中年男人,亦是张居正。
他怎么都没想到,原本被自己寄予厚望的国之顶梁柱,最终竟然会变成这般模样,这与他原本想象中的发展轨迹,截然不同。
失败,太失败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心比天高,道必罚之。”
王阳明看着跟前这个已经彻底废了,完全是放弃自我的张居正,淡淡道。
对于这个结果,王阳明并不感到丝毫意外。
原本。
在武宗朱厚照向他提出要将幼年张居正接入京师培养的时候,他就已经坚定的对朱厚照表达了自己的反对意见,但是拗不过武宗之决心,最终还是去做了。
六岁入京,天恩浩荡,这就是妥妥的揠苗助长,而且还是用柴油机拔的,无异于毁了这百年难得一遇的少年英才。
唰。
周遭之景象,顷刻间顿住了,飘悬的落叶亦是停留在了半空之间。
季伯鹰站在这醉醺张居正之前,开口道。
“不经苦寒,何以成才。”
“你给他铺的路太顺,纵有万绝天资,亦是付之东流。”
“现在,你可懂了。”
瞥了眼身边处于发蒙状态的武宗朱厚照。
沉默的武宗朱厚照脸色极其之凝重,少许之后,才是点下了头。
这会,他是真的明白了。
“仙师,我懂了。”
纵观原本历史上的张居正,其一生登顶之过程,看似是顺风顺水,实则也是经历颇丰,甚至是有着生死之险。
好友反目、恩师濒危、假意奉迎、猥琐发育,这些都是张居正经历之日常,自从他被徐阶推上权位之后,他就一直都是处在政治旋涡的中心,在这旋涡之中,不进则灭,只能是不断的被动学习和自我学习,在斗争中逐渐成长,才终得成就一代宰执。
战场之上,没有人是天生无敌的战士,若不历一番坎坷,只是一味养在温室中的艳丽花朵,表面虽好看,但只要是稍微一丁点风雨,便是将被摧残的尸骨无存。
比如,这正德大明三四十年之后的张白圭,属实就是一朵艳丽的花朵被摧残废了。
从预估的正德大明后续内容来看,这张白圭的确是按照武宗朱厚照的设定轨迹成长成才,前二十年的长势都是极为喜人,在武宗的护佑下,绝对的当红炸子鸡。
可是当武宗崩逝、阳明西去,张白圭正式接掌首辅之位后,一切就变了。
刚愎自用、专权独断、盲目断政等等等等,这些弊端在其身上展现无遗,最终只能是引得众怒被罢,沦为了酒肆烟花巷之常客,放纵余生,悲戚落幕。
“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
在旁的老朱,罕见的来上了这么一句,说完之后,微微摇了摇头,显得自己特别有文化。
这一刻,周遭之景象,如梦幻泡影一般,逐步碎灭。
再望去,还是最初的那般凉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