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没时分。
冬月的西域,乌轮总是庸懒一些。酉时才接漏,便佝偻着身子回家去了。嫦娥似在昨夜悲伤的笙箫中哭过的神情,美目半开冷漠地注视着桂宫外寂静的人间。
是因为宫外狗叫得狂疾,还是心浮气躁的缘故,大成公子一直无法入睡。近日来,他是心里有事瞌睡少,今夜犹觉狗叫得闹心,已快不能容忍了。
他想出去察看一下,反正睡不着,到沉睡的王城中巡视一下,也可能有助于睡眠。他起身穿衣,那是件白色的襦装,是公主傍晚差人送来的,说是她亲手裁缝的。
公主、麻雀半下午的时候也回公主殿中去了。工匠们匆忙修缮的寝宫门因为胶泥未干,只能敞开着,凉风嗖嗖地往被窝里钻,锦被里冷似冰窟。他虽是皮糙肉厚的,也难禁这卧冰之冷。
这就奇怪了。他只身出来,见殿中几只炭盆正烧得通红,殿中虽不是很热,也不至于冷,可为啥寝宫中却寒不胜寒?
他懒得细想。
避开侍女,他悄悄地出门。寒气堵了他一口,他本能地想咳嗽,急忙用手捂住嘴,又从怀里扯出一条丝绢,敷住了脸。从宫院的低矮处,翻墙而出。
王宫内静悄悄的,只有值勤的卫兵在巡逻。他藏身阴暗处,等士兵一过,便疾向城门走去。这警戒未免太松懈了。他心想,
王城大院的围墙可不比他的小苑宫帏,有三丈多高,且墙面光滑。他纵是能像壁虎一样的爬上去,也难保不被人发现。
因为,王宫大门外火光闪亮,卫兵们在城墙上巡逻,城楼上还有士兵在说话。
他忽然想起城墙西边,有棵硕大的胡桃树,枝桠已经高过城墙。他暗自点头,沿原路返回,改道朝西边潜伏而去。
约有一刻钟的样子,他来到西墙根下,那里距国师的秘宫不远。隐约可见她宫中的灯光和门外卫兵的身影。他稍稍定神,便窜到那棵胡桃树下。
小时候练就的掏鸟蛋的功夫,让他毫不费力地爬到了树顶。在树上他俯看城墙,士兵的身影才消失在下一个城垛后,他便缘着碗口粗的树枝爬到城墙上空。
树枝离城墙有八尺多高。他跳下去绝对会发出很大的声响,士兵就会听见,到时候解释起来会很麻烦。怎么才能下去呢?他挖脑袋,摸到了脸上的白绢。
那白绢尺多宽,遮住脸还飘出一大截来。有了!他快快地从脸上解下丝带挂在树上,拉了拉,悬吊起他一时半会的还是不成问题的。
他拉住丝带小心地从树上像猴子一样,掉下身来,坠落到城墙上。尽管他有意识地向上提气,还是礅得脚后跟疼。顾不上许多,他踮着脚快步走到城墙外侧,向下一看,还好,下面大致平坦,不知谁家翘了一架牛车在墙底下。
他心里大致估略了一下高度,眼里瞄了一瞄准头,就纵身跳下。瞬间便落在了牛车上,只是着陆点离中心稍差毫厘,牛车向后翻覆的时候,他的脸贴在了车底板上。
眼里瞬间钻出了几只萤火虫,他像被马蜂亲了一口似的,抱着脸“哦哟”连声地跑开了。
到了城中市场的空地上,他来到象征市场的大旗杆下,空荡荡的月色里没有一个人。用小黄旗摆下的八卦阵却赫然在目。
大成公子当然不识得这是什么阵法,只是看到地上的图案有点像八卦图,这种图形网络上多得很,游戏里也常见,故不陌生。
明天这里是要搭台唱戏?怎么没听侍女或是别的人说起过?他有点怀疑。这几日王城对他屏蔽了所胡消息,对此,他一无所知。
游荡在市场上,他脑海里映像出夏日里这里的繁华和繁忙的景象,与此时的空旷形成强烈地对比。
几声突兀的狗叫,把他从遐想中拉回,他紧了紧身上的衣衫,感觉到冷,就在八卦阵中,模仿着广场大妈的舞姿,扭了扭《你是我的小苹果》。
正觉得得意间,听到远处有说话声和杂沓的脚步声传来。他机警地躲到一旁小木屋的阴影里,悄悄地探出头朝明处张望。一会儿就见一行人正说着话朝这边走过来。
“道长辛苦,一路风尘过来,尚不及安歇片刻,便布下了这天罡八阵,纵是那妖邪有天大的本事,也难逃此一劫。”显然是玄明的声音。
原来如此,他想起了早上云中客所说的话来。这里的一切都是为他准备的。他现在岂不是自投罗网。
想到此,他心头顿时火起,恨不得快步上前,将那个穿着黄衣的臭棋老道一把揪住,要他看清楚了他是谁!
“高僧过奖,贫道只是念及苍生无辜,故前来助力,若是此妖冥顽不化,就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他人。这个阵法配合贫道的法力,子夜时分便可要他现身。
若是不能敌,净悟大师的罗汉十八阵也能将他擒来。高僧不必担心。”黄衣道长谦虚地说。
“哪里、哪里,道长真是过谦了,这捉妖除魔之事,道长可是在行得很。我佛慈悲为怀,普度众生。若是道长拿下那厮,老衲倒愿为他超度。”
“大师以苍生为念,贫道真是佩服!但善恶有别,万望大师关键之时不留慈悲之心。除恶务尽,天道使然!”
道长说完话,便来到阵中央。他略略沉吟了片刻,对玄明说,“妖已经来过此地,尔等快快闪开,我即做法!”迅速从背上亮出他的宝剑。
那剑似毒蛇吐信,月下嗡嗡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