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顺着小倌儿手指的方向,看见那边有一块招牌是用波斯文字写的。又看他的表情,他猜想那一定是个澡堂子了。就朝堂倌点点头,信步朝那儿走去。
及到了门口,他挑起门帘推开门,一头雾气从里面冲出来,让他一时眼里模乎,隔了一会儿,才看清堂内坐着几个正在喝茶的外国人,一脸惊讶地在上下打亮他。
他朝他们亮了亮一口的小白牙,操着纥语比划着说:桑那、桑那。坐在胡杨木桌台后的老板,听他那样说话,舌头都不带卷的,就奇怪地端详他。因为,他的澡堂里很难出现这么一个长得不标准的纥族人。
“沐浴吗?”他说着流利的唐语问他。
“哟,这位还懂中文呢!”他报之以开心的微笑,心想。就点头回答是的,是的。
老板朝身后喊了一嗓子,不一会儿,就从侧门跑出个满头是汗、光着上身的小男生,约摸十六、七岁的模样,引着他朝里面走去。
雾气太大,看不清里面的陈设,只感觉到里面有很多人,都在蒸桑那。
到了角落的一处空位,小男生给他指了指,他明白这是他的位置了。他走进去,放下布帘子,借着外开的气孔,才隐约地能看清里面的陈设。
他打开换衣间,迅速地脱尽衣裳,光溜溜地坐在了灼热石堆前的一个石矶上。石矶暖暖的,坐上去很舒服。
朝着黝黑滚烫的石堆上泼出一瓢水,“轰”地一声,一篷热气蒸腾而出。不一会儿,汗水就从肌肤里浸透出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光溜溜的自己,心想:要是石矶再靠近点,自己刚才也不试一试就冒失地就坐上去,那还不烤成石板牛蛙了。这毛躁是病,得治!
正舒服地闭上眼睛,享受着那快要窒息的快感的时候,门帘轻挑,进来一个壮汉,长着一副相扑的身材,问他是否要搓背?
那人的胳膊足有他的大腿那么粗,长得又高又壮的。经他一搓,那还不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儿了?这也未免太恐怖了吧!他装作害怕地摇了摇头。
那人见他胆小的模样,悻悻地掉头走开去。
不过,这身材给人搓背实在是屈才了,怎么不去做相扑?那才叫是才尽其用。他在心里默想着,幻想着被那壮汉搓过之后的酸爽感觉。
不一会儿,隔着不远处传来杀猪似的嚎叫!还有天竺口音的报怨声。嘿,还真有人敢试?!他有些佩服天竺人的胆量了。
美美地浑身蒸了个透,感到浑身通泰,他便在身上浇了些冷水,快快地抹干净身上的水珠,战战兢兢地穿好衣裳,冒着热气从里面出来。
油纸窗格里,填满了金黄色的阳光。小厅里,茶桌前,有两个桑那客,在那里低语、喝茶。
老板仍在胡杨木桌后,慵懒地斜靠在椅子上。见他出来,眼睛一亮,忙招乎上茶来。
还是一进门见过的那个小厮掀帘一看是他,就面无表情地到里面提出一壶茶来。摆好茶碗,用眼睛示意他自便。
他拎起茶壶倒了一小碗茶水,借着昏黄的光线,看那茶汤是暗红色的,凑近闻了一闻,很香。他猜想应该是天竺红茶。
老板也不瞌睡了,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他。他下意识问:刷卡还是微信?听得老板眼珠直在眼眶里打转。可能在想,这位爷难道是想白洗吗?听过白吃、白喝的,就没听说还有白洗的!当即,沉下脸来,看他想干什么。
也不管大成公子在身上左摸、右摸的,嘴里还在小声地嘀咕,手机呢?不会没带吧?他朝身后弹了两下响指。
正低头在身上摸呢,一时没想起来今昔是何年。就感到肩头上被人拨拉了几下,大成公子愕然地抬起头来。只见眼前是一块白花花的肚皮,正像果冻似地颤抖呢!
坏了,忘了这是在哪儿了!大成公子猛然醒悟过来,惭愧地仰起头来,就看到一张大胖子的脸,正横眉怒目地鄙视他。
他讨好地笑着站起来,说是他出门忘带钱了。不过,他可以现在就去拿。他就住在不远处那家波斯酒店。不信,他们可以跟着他一同去取,为此,他还愿意多付一个铜板。
老板怎肯听他多说话。就对那大胖子说,这个人存心想耍无赖,他见过吃白食的,从没见过白洗澡的。没钱还穷讲究个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