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笙浓密的睫毛颤了颤,望着少女那只白皙纤细的手在眼前晃动着,他佯装不见,反倒胡乱往前方抓去,正好抓住了那几根白嫩的手指。
“看不清呢,怎么越治越瞎了呀?你在有意谋害我吗?”
“少来了!”
施宣铃早已熟悉钟离笙的性情,想抽出自己的手指,钟离笙却依然紧抓着不放。
“别闹了,究竟怎么样了?你双眼完全好了吗?”
听到施宣铃语气中有些急了,钟离笙这才放开了她的手,扬唇一笑:“差不多吧,能看清你的模样了,虽然仍有些许模糊,但问题不大,你再为我施几回针,应当就能彻底好了。”
得到钟离笙明确的答复后,施宣铃悬着的那颗心总算放了下来,“这就好,如今就差替师父引蛊虫了,我等会儿就得进去了……”
今日除了来为钟离笙施针外,施宣铃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要做,那便是——
替宛夫人治病,以至阴之血引出她体内的蛊虫,将迫害她多年的蛊毒彻底拔除!
施宣铃给宛夫人喂了这么久的药汤,压制蛊虫,降低毒性,好不容易调养好了她的身体,总算等到了最后一步,今日能够为她引蛊虫,拔旧毒了。
宛夫人正在里间服药打坐,调整内息,算算时候也差不多了。
施宣铃深吸口气,背起药箱,正准备推门进去时,钟离笙却拉住了她一只手。
“等等!”
那张向来散漫不羁,惯会调笑的俊逸面孔,如今却隐隐露出了担忧之色:“我听我娘说了,她中的是蛊毒,你要用自己的血去替她引蛊虫,但这法子很是凶险,稍有不慎,那蛊虫便会钻入放血者的体内,蛊毒转移,到那时,你岂不是……”
“呸呸呸,就不能盼我点好啊?”
施宣铃打断了钟离笙的话,故作轻松地一笑,抽出了自己的手,“放心,我自有把握的,你相信我。”
她说着又指了指桌上的一炷长香,再次向钟离笙叮嘱道:“记住我先前跟你说的,你就在这守着这炷香,如果燃到底了,我还没有出来,你再进来探查情况,听懂了吗?”
钟离笙点点头,却望着施宣铃清浅的一双茶色眼眸,忽然问道:“你当真,当真……愿冒这么大的险救我娘吗?”
“当然了,这可是我师父啊,也是我……”
施宣铃没有再说下去了,只是望着钟离笙,唇角微扬,倏然字字轻缓,意味深长道:
“不仅是师父,小鲨鱼,若是你中了蛊毒,我也会这样救你的。”
“你,你这个……傻姑娘啊。”
钟离笙心头涌起一股暖流,他喉结动了一下,忍不住就想拥住眼前的少女,她却微微一侧身,避开了他的怀抱。
钟离笙一怔,却对着那双浅色的眼眸,蓦然想起那日雨中,她追逐那个少年而去的身影,有什么几乎在瞬间令他明白过来。
他摇摇头,苦涩一笑:“那个醋坛子啊,我都快忘了,你一直是个听他话的小怂包啊……”
伸出的手到底收了回来,钟离笙忍住满心失落,只握紧了扇柄,轻敲了几下施宣铃的脑袋,叹息着道:
“越无咎那厮,怎就这般好命呢?”
他这话不知说过多少遍,可每一遍都比上一遍更加深切。
紫衣拂动,少年藏住眼底的情意,明明满心酸涩,却还得强自勾起嘴角,似叹似喃道:
“我陪你去了鬼泣林,拿了风雾珠,得到了你梦寐以求的那件绮梦嫁衣,可你却偏偏要穿着它去嫁给越无咎,这真是……太可笑了,简直像一场荒谬的梦。”
一仰头,似乎还能感受到那个狭窄石洞里,她紧紧抱住他时的无尽温暖。
只可惜,太阳依然是太阳,依然高高挂在天际,只是短暂地在他身边停留过,驱散他周身寒意,为他带去片刻温暖。
就像他娘说的,不是他的东西,便不要去奢想,雾里看花,水中捞月,到头皆是一场虚妄,只为自己徒增痛楚。
只那么片刻,太阳是属于他的,就那么短短片刻。
钟离笙眼眶一涩,握紧手中的玄铁折扇,连骨节都捏得青白了,他定定望着眼前的少女,声音那样轻缓,又那样深重,一字一句道:
“施宣铃,我从未觉得人生有这样大的一件憾事,恨不相逢卿未嫁,如果先一步遇见你的人,不是他,而是我,那该有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