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就是一个现成的人选吗?
放眼东穆,最残酷可怖的地方,非镇抚司莫属,而最杀伐果决的人,也非镇抚司的首尊,裴世溪莫属。
他身份特殊,凌驾于朝野之上,直接听命于允帝一人,岂止是不畏强权,朝中那些百官见到他心里都要打寒颤呢,这么多年来,被他抓进镇抚司,严刑拷打的官员更是不计其数,他何曾畏惧过任何人,又何曾对任何人手下留情过?
如此心性,如此一身狠劲,不正是最好的“严师”人选吗?
就这样,柔妃想要的那个答案,被允帝亲口说了出来,一切顺理成章,裴世溪自此摇身一变,又多了一重身份,成为了十二皇子真正意义上的“师父”。
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出入柔妃的元芜宫了,也能手把手地教会十二皇子各种本领技能,更重要的是,他将自己与十二皇子的命运悄无声息地捆绑在了一起,成为了他身后的一股莫大助力。
许多东西,也便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不知不觉地发生了各番微妙改变。
蝴蝶扇动了一下翅膀,春天山上的花儿便都开了。
自从有了裴世溪这个师父,十二皇子迅速成长起来,同过去简直判若两人,而太子那里也多少有了些忌惮,碍于裴世溪的威严,不再经常带人找十二皇子的麻烦了。
一夕之间,似乎一切都好了起来,十二皇子终于不再畏畏缩缩,只会躲在母亲怀里无助哭泣了,他仰望着高大英俊,宛如天神一般的师父,心里充满了崇敬与喜爱之情,脸上也多了许多灿然的笑容。
原来有人做自己的后盾,时时刻刻地庇佑着自己,是这样安心的感觉?
从前父皇虽然心疼他受欺负,却更多的是瞧不上他,只会嫌他哭哭啼啼,胆怯没用,可是师父却不一样,师父从来没有笑话过他,反而会鼓励他一次次站起来,教会他宫中严酷的生存之道。
他亲手给他做了一把特殊的小剑,漂亮又威风,还锋利实用,他爱不释手,也无比骄傲,这是他师父给他做的,宫中其他皇子都没有,只有他一个人有!
不仅如此,师父还会在树下握住他的手,亲自教着他一招一式,当那把剑高高举起,面向前方木头做的假人时,他颤抖着手,终究难以刺出那一剑。
天性柔软的孩子,像足了他的母亲,却偏偏缺了况氏皇族的一股狠劲。
还是师父贴在了他耳边,坚定地告诉他:“逸儿,善良并不是你的缺点,这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品质,只是你身处宫中,不能光有一颗柔软温顺的心,还得擦亮眼睛,看清周围,当群狼环伺之时,你必须狠下心来,抓起武器,予敌重击,这不仅是在保护自己,也是在保护你的母妃,保护你所有珍视看重的人……”
“弱者并不可耻,但是会很可怜,世道如此,皇权如此,你身在宫中,无法改变这个局面,便唯有强大起来,才能守护一切想要守护的东西,你明白吗?”
那颤巍巍的一剑,终于在师父的鼓劲下,狠狠刺了出去,击倒了那个木头做的假人。
“轰然”一声,假人倒地,尘土飞扬。
那一瞬,小小的孩童泪流满面,却也蜕变新生,击败了一直以来困住自己的心魔。
原来只要刺出了第一剑,后面的,便都不难了。
却也同样的,再无回头之路了。
——
湖心亭里,柔妃挥挥手,屏退了左右,亭中便只剩下了她与十二皇子。
“母妃,我昨夜梦到了师父,他怕我冷,给我披上了他的斗篷,还一直替我暖手来着,我想要抱住他,可是师父便突然消失了……”
“我真的很想师父了,母妃,他究竟什么时候回来啊?”
听着孩子略带稚气的声音,柔妃不由心头一软,伸手抚上了十二皇子的脸颊,一双浅色的眼眸蕴着笑意,温声细语道:
“逸儿,母妃告诉你一个秘密,等你练完了所有剑招,你师父就会回来了,到时他可会好好检查你的功课,看看你最近有没有偷懒,若是没做好,他可是会严厉责罚你的,你怕不怕?”
“真的吗?”
十二皇子惊喜不已,连忙道:“孩儿没有偷懒,一日都不曾,只等师父回来检查孩儿的功课便是了!若是师父觉得,孩儿这剑招当真没练好,那他尽管责罚孩儿就是了,孩儿绝无怨言,只会更加埋头苦练!”
“为什么,你不怕你师父取出藤条,重重抽你的手板心吗?”
“不怕,师父若觉得孩儿做得还不够好,那么孩儿便甘愿领罚,因为孩儿知道,师父打我,是为了我好,孩儿心里都明白的。”
小小的孩童睁大着眼睛,那清澈的眼神在长阳的映照下,愈发显得真切无比,看得柔妃鼻头忍不住一酸,却是感动与欣喜交叠着,令她红了眼眶,一时心绪激荡,难以言语。
好半晌,她才抬起手,又轻柔地摸了摸十二皇子的脑袋,在湖风中一字一句道:“好孩子,记住母妃的话,要永远敬重、爱护你的师父,不管日后发生任何事情,你都不能背叛他,伤害他,绝不可与他为敌,听懂了吗?”
这突如其来的一番话,令十二皇子有些怔然,他似懂非懂,却也在母亲的注视下,郑重地点了点头。
“师父对孩儿那么好,孩儿怎么可能伤害师父,与师父为敌呢?”
“是啊,你师父那么好……”柔妃喃喃着,将十二皇子拥进了怀中,一边望着虚空,一边自言自语道:“在这世上,的的确确,没有任何人……比他更好了。”
她搂住十二皇子的那双手又紧了紧,贴在孩子的耳畔,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幽幽地道:
“你只需记住母亲今日的话,不管有朝一日,发生了任何事情,你师父哪怕冒天下之大不韪,犯下了不可饶恕的过错,受尽千夫所指,你都不能背弃他。”
“这条路,他走得很难,他肩上的担子太重了,刀山火海他都一个人闯过了,终有一天,你也会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