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云洲岛快要到了,船上的罪奴们开始躁动起来。
海风拂过波光粼粼的水面,施宣铃扫过第三层不安的人群,忽然目光一亮,惊喜出声:“呀,我看到了一只淡粉色的小蜘蛛!”
越无咎正靠着船舱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疑惑道:“什么蜘蛛?”
施宣铃伸手指去,船尾西头靠窗的地方,坐着一道烟粉色的身影,施宣铃兴冲冲地对越无咎道:“那个姑娘很特别!”
特别?
越无咎皱眉望去,不过是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满身书卷气,应当曾是个官家小姐,只是不知为何落难至此,可除此之外,他也没看出什么异样。
他不知道的是,自施宣铃眼中看去,那小姑娘的肩头白雾缭绕,正浮现着一只淡粉色的小蜘蛛——
是的,粉粉嫩嫩的小蜘蛛,盘在网中央,正全神贯注地看着书,痴然入迷,视周遭如无物。
果然,当那姑娘抬起头时,手中正是拿了一卷书。
确切地说,她是一手拿着书,一手拿了个很古怪的圆镜片,每看几行字,她就要拿起圆镜片凑到一只眼睛前,透过那圆镜去瞧书上的内容。
“那姑娘……眼睛似乎不太好使?”
越无咎终于观察到这处“异样”,他自小家世显赫,天南地北什么好玩意儿没见过,自是一眼就瞧出那姑娘手中拿的是何物。
“她手里拿着的,应当是一块琉璃镜,能令眼疾之人视物正常,只是这东西挺稀罕,她能弄到一块已经不错了,看来她不仅是个官家小姐,家世应当还不低,不过如此说来,这般名门贵女……又怎会沦落至此?”
越无咎说到这,忽然收了声,名门贵女又怎么了,怎就不能被流放到云洲岛来呢?
他还是皇帝的亲外甥呢,同这满船罪奴的命运,又有任何区别吗?
小灰猫的情绪陡然低落下去,施宣铃却兴致满满道:“我觉得她好可爱,我好喜欢那只小蜘蛛呀。”
“究竟哪里有蜘蛛啊?”
越无咎抬起头,怀疑自己眼睛坏掉了,施宣铃却支支吾吾道:“嗯……反正,我就是很喜欢她,我想过去跟她说说话,问她叫什么名字,可以吗?”
船上鱼龙混杂,登船时越无咎就叮嘱过施宣铃,让她轻易不要离开自己身边,否则怕她出什么意外。
如今云洲岛将至,一路顺当,施宣铃只是过去同人说几句话,确实没什么打紧的。
更何况,她“看上”的还是个姑娘家,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小白脸,越无咎也便将心放进了肚中,轻轻点了点头:“你去吧。”
施宣铃雀跃而去,可还没挤到那位“蜘蛛姑娘”跟前时,那姑娘的手却被旁边人不小心撞了一下,她拿着的那块小圆镜猝不及防掉在了地上。
“我,我的琉璃镜!”
声音细细柔柔的,也带着一股书香之气,只是这声音的主人却颇为着急,站起身就要去捡那小圆镜,却又被身旁的人撞了一下,险些就要栽倒。
施宣铃眼疾手快,正好至她身前,赶忙扶了她一把,“你别急,我去帮你捡!”
她说着投入人群中,身形灵巧穿梭,可那小圆镜也像长了眼睛般,一路向外滚去,还被人无心踢了几脚。
所幸没有被踩碎,只是被越踢越远,最终竟然直接滚到了船舱外。
终于,它稳稳停在了甲板上。
施宣铃心头一喜,几步上前,正要弯腰捡起时,一只手却快她一步,先将那琉璃镜拿到了手中。
“这玩意儿是谁的?”
尖利的嗓门在船上响起,来人獐头鼠目,一身官服,腰间佩剑,身后还跟着两队侍卫。
“钱,钱大人,这是我的东西!”
施宣铃还来不及开口,那“蜘蛛姑娘”已经从船舱的人群中挤了出来,上前急声道。
“你的东西?”钱大人冷哼一声,将那琉璃镜对着阳光照了照,微眯了一只眼道:“都已是罪奴之身,流放到云洲岛来了,还有什么是属于你自己的东西?”
他说着又望向满船舱的人,拔高嗓门喝斥道:“都给我听清了,你们这些贱奴,身上所有的东西,包括你们自己的一条贱命,都是属于云洲岛的!”
一船的人噤若寒蝉,即便有不满也不敢显露出来,这钱大人早就“名声在外”,若是得罪了他,日后在岛上准没有好果子吃。
而显然,这位钱大人对捡到的“意外之财”颇感兴趣,并不打算将它还给它原本的主人了。
“这玩意儿我先替你收了,若在岛上表现得好,日后就看我心情,再决定要不要将这玩意儿还你。”
他说着,便要将那块价值不菲的琉璃镜收入怀中,“蜘蛛姑娘”急了,又上前一步。
“可,可是钱大人,我每日都要看书,一刻也离不开此物,还请大人将它还给我吧……”
“还个屁,你再敢啰嗦一句,信不信我把你丢下海喂鲨鱼?!”
钱大人的唾沫星子飞得老高,施宣铃站在甲板上,分明瞧见他肩头白雾缭绕,蹲着一只贪婪的癞蛤蟆,正吐着哈喇子,浑身掉着恶心的黏液,丑陋无比。
“钱大人,我真的……”
“滚滚滚,快滚回船舱里去,别惹老子发火啊!”
那姓钱的没了耐心,猛地将跟前柔弱的少女推开,又是她身后的施宣铃眼疾手快,及时扶了她一把。
“钱大人不要动手呀,我这里还有个更好玩的东西,你想不想见识一下啊?”
施宣铃上前一步,将那“蜘蛛姑娘”护在了自己身后,一边笑盈盈地将手上铃铛抬起,在那钱大人眼前晃了一下。
也不知怎么回事,铃铛里仿佛飘出两缕紫烟,刺激得那钱大人鼻头发痒,当即就打了个喷嚏。
他手中的琉璃镜也一下没抓稳,直直往甲板上掉去,施宣铃灵巧伸手,接了个正着。
她赶紧塞给身后那“蜘蛛姑娘”,又抬手将铃铛在那钱大人跟前晃了好几下,刺激得他连续不停地打喷嚏,整张脸也莫名其妙地快速红肿起来。
“多谢钱大人跟我交换,这铃铛声是不是很好听啊?我就当钱大人收下这礼物了,先行告退了!”
说着,施宣铃拉过还在发愣的“蜘蛛姑娘”,轻巧跃入船舱中,而甲板上的钱大人还在猛打喷嚏,等两个少女挤入人群中,他才回过神来——
“你,你这妖女站住,你给老子下了什么毒?”
两队侍卫追入船舱,一片混乱中,施宣铃的声音只遥遥传向甲板。
“打喷嚏多舒服啊,可是人生一大快事呢,我这是在为钱大人排浊气呢,钱大人为何不领情呢?”
“一派胡言,你给老子站住!”
钱大人一边打着喷嚏,脸一边红肿得越来越厉害,打眼望去,还真像个肿肿的“癞蛤蟆”。
船舱里骚动起来,那钱蛤蟆紧追不舍,眼看一只手就要扣住施宣铃的肩头,一道俊挺的少年身影却拦在了他跟前。
“你若敢碰她一下,我就扭断你这只手,你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