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以为,理当煤钢联营和专营。”王崇古终于对煤下手了。
“必要的时候,也可以启动皇明祖训大诰,将设赌之人的手剁掉,以儆效尤。”
“我赞同。”万士和作为礼部尚书,没有咬文嚼字,只是表达了同意的观点,他最近一直在忙着三级学堂的事儿,官厂团造的扩大,有利于兴文教,大明天下贱儒太多,是礼部最头疼的地方。
“谢陛下隆恩。”侯于赵不傻,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后,就赶忙谢恩了。
张居正兼掌吏部,他写好了浮票,送到了御前朱批。
煤银对流将是大明极为重要的一个循环,北方获得白银后,更好的获得南方的手工业制品和粮食,以后南衙的士大夫也不能再大叫,北方都是赔钱货,应该精算掉,因为煤铁铜银都是刚需之物。
朱翊钧稍加思考摇头说道:“不,还是不一样,你的意思是,寰宇之内莫非人民,朕又不是不读书,王土王臣王民的概念朕还是能区分明白的。”
煤钢联营和专营,是王崇古在官厂团造的基础上的主张,没别的目的,就一个,那就是赚钱。
朱翊钧下印,看着奏疏,看着王崇古说道:“官厂团造法,在王次辅的手中,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毛呢到大明的方方面面,次辅居功伟业,春秋论断,利在当代,功在千秋,无论日后何人如何曲解,王次辅的功绩都是无法抹灭的,也是无人可以窃夺的。”
侯于赵点头说道:“是啊,至少宁远侯没有把人当草芥,在臣看来已经是极好了。”
证明侯于赵的能力不是灵光一闪的,而是真的很有才能,在实践中不断的总结经验。
已经筹备近一年的绥远驰道动工了!
在未来三到五年的时间里,绥远都是一个大工地,而这种建设,有利于大明对绥远的王化,也有利于绥远的矿藏入腹地,煤铁铜银,都是北方的矿产资源,为实现煤银对流夯实了基础。
圣旨里朱翊钧不吝赞美之言,将侯于赵之前的功绩挨个数了一遍,而后宣布侯于赵以兵部右侍郎巡抚辽东,仍管辽东大小诸事。
北虏的荣光,那不就是胡元入主中原吗?让他们保持这样的共识,对大明有害无益,维持这样的共识,对鞑靼人就有意义了吗?维持这样的共识,对鞑靼人就是历史负担,只能和中原继续对抗,对王化抵触,对于完全依赖中原才能维持生活的鞑靼人而言,这也是痛苦。
兵部尚书曾省吾颇为认真的说道:“官厂内部和周围的赌坊要完全禁绝,辛辛苦苦赚点血汗钱,都扔到赌坊里,被这些势要豪右的走狗们用骰子朘剥,是不允许发生的事,厂中法例办,理应加大力度,查到就绝不姑息。”
“今日廷议前,陛下让咱家过来,咱家看侯巡抚还在酣睡,故此没让人打扰。”田富举说起了为何侯于赵睡过了头。
王谦偶遇侯于赵,侯于赵喝的大醉回到了会同馆驿,朱翊钧知道后,为了避免侯于赵御前失仪的问题,朱翊钧才让田富举来的,爱睡就睡,睡醒了再干活不迟,在塞外都干了快十年活了,该歇歇了。
盐铁专营,一直是历朝历代聚敛的利器,大明围绕着盐制定了盐引制度,但是铁自洪武年间革罢十八处官厂后,就只有铁课,就是向民间征税用以国用,没有铁器专营。
大明在四处出击四处开拓,这些新辟之土,到底拿这些个边民怎么办,是摆在面前的头等大事,之前只是笼统的称其为边民。
侯于赵很清楚的意识到了自己圣眷正隆,但也就是意识到了,对他没有任何的影响,他其实不怎么会使用这些圣眷,结党营私?僭越威福之权?为非作歹?好像还不如垦荒种地有趣。
以更高的共识,弱化进而瓦解他们本身的共识,最终完成教化。
侯于赵离开了皇宫,庆幸自己大难不死,没有按时觐见,非但没有招致天子的雷霆之怒,相反还在宫里蹭了顿饭,这够他和李成梁吹好几年牛的了,而且自己的奏疏,引起了陛下的重视,陛下亲自提了奏疏的名字,并且给了批注。
赤子之心是骂人蠢,但张居正这里说的是褒义词,大明要有一半是侯于赵这样的官员,大明现在能兵峰直抵泰西,把费利佩二世打的俯首称臣,献出日不落帝国的名号。
其实,侯于赵一点都不了解皇帝,他在京师的时候,陛下年少,他最多的就是远远的看一眼,上次回京见了一面,就再没怎么见过了。
侯于赵除了喝酒,真的不擅长人情往来。
林辅成又不是神仙,甚至说他自己都没想明白平等这两个字,作用当然是有,将侯于赵多年实践经验凝聚到了一起而已。
朱翊钧解释道:“人民是可以定性的,就是一切赞成、拥戴和践履之实参与到大明建设的个人、阶级、集体,都属于这个范畴。”
“实践之中,还是王民更好用。”朱翊钧承认他多少有点理想主义了,实践而言,王民则是最优解,而人民这个词,反而更像是幻想乡和理想国的虚妄。
朱翊钧在龙池钓鱼,他用过午膳之后,本该去京营操阅军马,但侯于赵要来,朱翊钧打算耽误一会儿,田富举和陛下耳语了两声,朱翊钧示意张宏传了一桌菜到御膳房。
“爱卿真的是忠君体国啊。”朱翊钧看着十分忐忑的侯于赵示意他坐下说话。
侯于赵不懂,他的师爷不懂这些人情往来?
师爷劝侯于赵,侯于赵一琢磨,还是决定不浪费时间。
更加明确的讲,煤钢,是暴力的一种。
整本奏疏,从夏君夷民开始说起,夏人为君上,夷人为庶民。《逸周书·明堂》曰:王畿之外,每五百里为一区划,共有九,第七为夷服。是以周公相武王伐纣,夷定天下。
没有!侯于赵就这么干脆、直接走了。
牛马要给草料,尥蹶子的时候也要安抚,生病的时候,也要看病,需要繁衍的时候,还要拉去配对,把人当草芥,那才是肉食者之鄙,把人当牛马在侯于赵看来,已经是仁慈了。
朱翊钧:命?那是什么?人间的事,朕这个皇帝说了算!说让你当巡抚,你就是巡抚!
要说利得税,这的确是对贵金属的加税,防止流出反对就反对吧,这官厂团造和工兵团营的三级学堂也反对,这就是有病,连林辅成这种自由派,也认为,接受教育是应该属于大明每个人的自由。
盐引制度在弘治年间已经败坏到几乎不能用的地步,而盐引更多的是一种货币的补充在使用。
“从堪舆图上可以明显看出,辽东已经不再适合都司这种简单的军事羁縻了,万历元年起,在辽东不断拓土,已经直抵吉林,而且还在向北扩张,都司军事羁縻的衙门,已经不能满足辽东地面的需要了。”张居正陈述了一下理由。
呈送皇帝的奏疏,大多数不是一次就能写成的,第一次构思打完了草稿后,第二次誊抄再批注一番,将错别字挑出来,对一些语焉不详的句子进行更改,再第三次誊抄。
侯于赵吃饭的速度可谓是风卷残云,他用最快的速度吃完,而后把嘴擦干净漱了口之后,才匆匆的赶到了龙池边。
“侯巡抚既然醒了,那就接旨吧。”田富举示意小黄门拉开了圣旨,他抑扬顿挫的念完了圣旨。
但万士和这套基于华夷之辨体系讨论问题,打一顿之后要立什么样的规矩,并没有解决。
这是客观事实,地盘太大了,继续用简单军事羁縻,已经无法有效管理和统治了。
从字迹上看,这的确是他的亲笔手书,可从内容上,怎么看都有点匪夷所思,倒不是说有什么大逆不道的言论,而是其结构之完整,逻辑清晰且缜密,有头有尾,已经可以直接呈送御前了。
朱翊钧摇头说道:“还是爱卿在大宁卫、辽东多年践履之实,所行所获,他的话不过是戳破了那一层窗户纸罢了,爱卿还是厉害。”
其实是陛下授意。
在吏部领了新的官服和印绶,在内帑领取了皇帝给李成梁的赏赐之后,侯于赵就欢天喜地的回辽东继续垦荒了,他要做的事和过去没什么不同,都是锄大地,他也不认为获得了圣眷给自己的生活带来了更多的变化。
而侯于赵的办法是,塑造共识,一个大明,都是王民。
“吏部部议,将辽东都司脱离山东布政司管辖,从都司升为行省。”张居正拿出了一本吏部部议的提议,将辽东都司从隶属于山东脱离,成为辽东承宣布政使司,正式成为大明的行省,一级行政区之一。
哪怕是不摆席,去三大会馆拜拜山头,联络下感情总是应该的吧。
侯于赵的‘一个大明,皆是王民’的主张,得到了廷臣们的一致赞同,这侯于赵,在塞外哼哧哼哧干了九年多,又一本奏疏,让廷臣们刮目相看,和当初五等功赏的妙手偶得相比,这一篇《北山新论疏》是侯于赵的经验,也是他的践履之实。
这种重资产的投入,不是一家一户的势要豪右们能够做到的,同样其利润之厚,也不方便被势要豪右所掌控,一如汉初,七国掌控铸币权,搞了七国之乱出来。
“忠君体国者人民也。”侯于赵恍然大悟总结性的说道。
朱翊钧这才知道,这种比喻手法,明朝就已经有了,用牛马比喻于生活所迫不得不供人驱使从事艰苦劳动的人。
“缺官。”万士和的脸色跟吃了苍蝇一样的难受。
《大诰律》启动!寰中士大夫不为君用者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