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宏给皇帝陛下戴上了护具,朱翊钧活动着身子热身。
何心隐满脸的迷茫,他声嘶力竭的嘶吼,皇帝居然真的让缇骑放开了他,难道皇帝不知道他做过什么?他曾经刺杀过严嵩!
木刀也是能杀人的!
“伱辱朕的母亲,不共戴天之仇,此仇不报,不为人子。”朱翊钧手里握着五尺几乎和他等高的戚家腰刀说道:“来吧。”
张居正本来想劝一劝,但是一看缇骑在侧,也就不再多劝。
但凡是小皇帝劣势,缇骑们立刻马上,就可以将何心隐制服,并不存在什么危险,小皇帝要撒气,就让小皇帝撒撒气好了。
朱翊钧这是私斗,也是私人恩怨,和公案无关。
何心隐面露残忍,一个长在深宫的小皇帝,居然敢跟自己这个江湖侠客过招!何心隐摆开了架势,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但是能暴揍小皇帝一顿,也是极好的。
“通倭。”戚继光看着何心隐摆出的架势,就知道这人师承绝对不是大明,此人半举木刀,将刀尖向前,不扎马步,而是倭人被称之为中段的架构,大明的起手式都是以马步,重心下移为主。
戚继光一点都不担心小皇帝会落败,小皇帝的实力,戚继光是非常清楚的,戚家腰刀和套路,就是专门为了杀倭寇所创立的。
何心隐率先发动了进攻,猛地跃起,举刀向朱翊钧的脑门上砍去,动作极快。
何心隐快,朱翊钧的动作更快,他一抬手架住了何心隐打来的刀,顺着刀势滑动砍向了何心隐的手腕,右脚配合手中的动作前探,手中的腰刀划过一道弧线,重重的打在了何心隐的手上。
“啊!”一声极为痛苦的哀嚎,他万万没料到,小皇帝这一下,会如此的痛,他只感觉右手的指头都不是自己的了。
朱翊钧后退,再次持刀,看着何心隐,嗤笑一声:“朕还以为你这侠客多厉害,就学了倭人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就四处显摆?”
若是朱翊钧手中是军刀,此时的何心隐的手都被剁了。
两只手都打不过朱翊钧的何心隐,一只手更不是对手了,惨叫声在北镇抚司的后堂内,此起彼伏,而朱翊钧下手没有丝毫的留情,一下又一下的抽在了何心隐的身上。
张居正侧目,不忍直视,习武以来,张居正还是第一次见到小皇帝亲自出手,只听说骆思恭天天跟小皇帝对练,打的满身是伤,他现在很确信,小皇帝习武不是玩闹杂耍,是真的在挨揍。
戚继光也有些无奈,只能说,骆思恭没有恭顺之心。
小皇帝这实力,戚继光一点都不意外,完完全全是挨打挨出来的,只见人前风光,不见人后辛苦,有一次小皇帝和骆思恭对打,骆思恭抽了小皇帝小腿一下,整整十五天,小皇帝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
戚继光其实很想说,陛下不用这么辛苦,大明军很强的!陛下这一身的功夫,在深宫里不是白搭吗?他戚继光好歹也是威震南北的戚帅,为陛下牵马坠蹬的能力还是有的。
“不打了,不打了!啊!”何心隐要求饶,结果小皇帝一下砍在了何心隐的小臂上,差点把他的手臂砍骨折,何心隐跪在地上,抱着胳膊,痛苦无比,他满脑子就只剩下了疼痛,再无其他。
“就这?你也配叫任侠?”朱翊钧将手中的木刀递给了张宏,将护具摘下,看着何心隐不屑一顾的说道:“吹牛不上税是吧。”
“陛下辛苦。”张宏将一件件护具安置好,满是笑意的说道。
朱翊钧就是为了出气,就是为了揍何心隐。
孤儿寡母守江山,李太后见识浅薄,身后也没有什么靠山,一点点的维持着大明,不至于国朝飘零,在太后这个职位上,李太后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做的一切,而在母亲这个身份上,李太后也是尽职尽责。
论到何心隐这个小人编排?
“陛下厉害。”戚继光由衷的说道,小皇帝已经是天下第一高手了,在陛下这个年龄段,少年组,完全足够了。
一个京营的军士,轻装带着基本的战斗武器,一日行进一百里为合格,小皇帝已经可以背着自己的弓箭、火铳、火药、军粮、水,一日行军一百里了。
这是前几日,戚继光陪小皇帝亲自走完了的路,而平日里,小皇帝空手,只用两刻钟可以跑十里地。
三年前,戚继光第一次回京,陛下还是个浑圆的小胖子,现在已经可以称得上合格的军卒了。
朱翊钧笑着说道:“还是戚帅教得好。”
“陈太医,看看他人死了没,这可是要送到解刳院去的。”朱翊钧坐定,看着被缇骑摁在地上的何心隐,既然没打过小皇帝,何心隐就只能被这么摁着回话。
“陛下下手有分寸,还活着,问题不大。”陈实功查验了一番伤口,皇帝出手并没有奔着要害去。
朱翊钧哪怕不是皇帝,他以人子的身份,杀了何心隐都不违法,嘉靖二十四年,刑部议准:犯人崔鑑,年一十三岁,因读书外归,见其父妾原系娼妇,将母殴骂,遂持刀杀其父妾,事发,免其抵死,送工部徙工三年。
这个叫崔鑑的案犯,十三岁杀了父亲的妾室,刑部免死,徙工三年,而后释放。
崔鑑父亲的妾室殴骂崔鑑的母亲,崔鑑杀人不犯法,而且是大庭广众之下,人证物证俱在。
中原历代以孝道治天下,这个孝道自然是尊贵卑贱,也是事父母的孝道,这不冲突。
朱翊钧看着何心隐逐渐缓过劲来,疑惑的问道:“你为何要刺杀于严嵩,何人指使?”
“胜之不武,我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输给你,不是我实力不济,只是没吃饭而已。”何心隐大声的争辩道。
朱翊钧见何心隐岔开话题,对着缇帅赵梦祐平静的说道:“给他上刑,先来个水刑吧。”
缇骑架着何心隐来到了水缸面前,赵梦祐摁着何心隐的脑袋就摁到了水里,何心隐拼命的挣扎,赵梦祐就是不撒手,一直等到何心隐挣扎力气有点小,才将他的脑袋从水里提了出来。
何心隐刚刚喘了口气,赵梦祐又用力将他的脑袋摁进了水里,如此反复四五次,何心隐已经完全瘫软在了地上,两眼失神,手都在一抖一抖的,显然这种刑罚,对于刚刚挨了暴揍的何心隐而言,还是难以承受的。
朱翊钧对这一幕的表情极为冷漠,根本没有任何的于心不忍,张居正暗自叹了口气,小皇帝长大以后,肯定不是仁君,而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暴戾君主,这和张居正的培养方向是迥异的。
但是张居正能说什么?他这个帝师眦睚必报,手段狠辣,他自己都做不到仁善,还怎么让陛下仁善?夫子说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何心隐,朕耐心豆点大小,你落到了朕手里,最好是老实交代,少受点皮肉之苦,朕再问你一次,谁人指使你刺杀严嵩?”朱翊钧平静的说道。
“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何心隐声嘶力竭的吼叫着。
朱翊钧挥了挥手,赵梦祐再次提起了何心隐,将他的脑袋摁在了水里。
“我说!咕噜噜。”
何心隐刚被捞出水面,就大声的喊着,但是赵梦祐又把他摁进了水里,陛下说要行刑,那必然是要把流程走完。
朱翊钧看着何心隐问道:“现在可以说了吗?朕的规矩就是再一再二没再三,如果还不说,就把你身上划出一些伤口,抹上蜂蜜,让蚂蚁逼你开口。”
“我说,我说,是徐阶,徐阶指使我的!”何心隐是真的怕了,这小皇帝根本就不废话,不交代就行刑,他那张巧舌如簧的嘴,根本没有任何的作用。
“胡说八道,尔一举人出身,如何能见得到徐阶。”朱翊钧眉头一皱,看似不太相信的说道。
何心隐瘫在地上,有气无力的说道:“陛下,真的是徐阶啊,当时我刚入京,前往徐阶府中,以同门拜会,徐阶家中的佣奴,问我想不想要泼天的富贵,我一时鬼迷心窍,就应了下来,虽然不是徐阶当面指使,但也一定是他授意!”
当年的事儿过去了这么久,人证书证物证都不在了,严嵩严世藩父子也都死了,事主都死了,这件案子,就没必要再继续追查,皇帝看似不在意的说道:“那你在江南讲学,也是徐阶授意的了?”
何心隐有些迷茫的看了眼张居正,才问道:“是还是不是呢?”
徐阶的学生张居正是国朝首辅,而张居正在对付徐阶,这是还是不是,让何心隐有些迷茫。
张居正就是来看个热闹,结果火居然烧到了他身上,他无奈的说道:“你照实交代就是,这是公案,陛下在上,我还能如何徇私不成?”
“不是。”何心隐摇了摇头,他要污蔑徐阶,就要有人证物证书证,否则就是攀咬,那只会罪加一等。
这个回答让朱翊钧有些失望,要是徐阶指使,趁机追击下去,又能杀只鸡了。
朱翊钧看着何心隐说道:“那是何人资助于你?你知道解刳院吗?就是把活人解刳的地方,你要老实交代,朕给你个痛快,不把你送进解刳院里。”
“赵缇帅,把何心隐带到解刳院里,好好开开眼界。”
何心隐去了东郊米巷的解刳院,回来的时候,是被缇骑们拖回来的,腿已经吓软了,即便是对于万历年间的何心隐而言,解刳院就是地狱在人间,勾魂使是骆秉良,那阎王爷就是皇帝本人了。
何心隐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说道:“我说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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